侯门娇宠【卿兮】
大周,康宁十年
都城,洛安——
除夕将至,各家各户除了准备年货,不少人家都会去寺庙祈福,若说洛安城中哪家寺庙香火最是鼎盛,自然就属万安寺。
故而在这些时日,万安寺门前可谓车水马龙。
这时,一名妇人刚从马车上下来,待抬头时,不禁愣了一下,扶着她的嬷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回道:“夫人是在看前面那个紫衣妇人吗?那位是安平侯的侯夫人沈氏。”
“沈氏?是忠毅候的嫡长女沈如嫣?”
“回夫人,正是。”
“真的是她?”妇人似乎有点惊讶,“我未出阁之前和她也有几面之缘,记得她明明是个张扬明媚的女子,怎么如今看着郁郁寡欢的样子?”
“夫人这几年不在洛安不知道,这沈小姐和安平侯虽是圣上赐婚,但夫妻关系冷淡,之后安平侯将自己的表妹陆氏抬进来做了姨娘,夫妻关系更是糟糕了,说起来这侯夫人也是可怜。”
“原来是这样……”
嬷嬷看着自家夫人不胜唏嘘的样子,安抚道:“夫人心善,不过要老奴说,这侯夫人也不算太倒霉,至少有一双乖巧的儿女,只要这两个孩子好好的,将来这侯府还不都是她的?而那陆氏自然也不足为惧了。”顿了顿,又道:“夫人,咱们赶紧进去吧,不然待会儿人该多了。”
妇人闻言,便点了点头。
而这厢,沈氏不知自己被议论着,或者说,她也不在乎这些,只有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眼神才会变得柔和慈爱,然而,当得知自己求的签是下下签之时,脸色便有些苍白。
愣神之际,感觉到有人在摇着自己的衣袖,目光望去,发现是自己的女儿卿琬琰,不禁莞尔一笑,道:“怎么了?”
卿琬琰是安平侯的嫡长女,今年十岁,生得明眸皓齿,只是身材娇小,小脸圆润,瞧着似乎才七八岁,此时圆圆的脸蛋满是担忧,道:“娘亲您怎么了?瞧着脸色很不好。”突然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哦!是不是方才那个大师说娘亲的签不好让您不高兴啦?娘亲不要担心啦,一定是那个大师说错了!”
瞧着女儿一脸笃定的样子,沈氏好笑道:“你个小丫头,怎么知道人家大师错了?”
小姑娘眼珠子转一转,脆生生道:“凡是说娘亲不对的都是错的!”
“噗!”沈氏终于绷不住了,哭笑不得的看着女儿,“哪有你这样判断是非对错的?”
“就是这样的!”小姑娘挽着自家娘亲的手臂,一脸骄傲,“反正在琬琰心里只有娘亲才是对的!”
“隽儿也认为姐姐说得对!凡是说娘亲不对的都是错的!”
说话的人是卿隽,沈氏的小儿子,今年六岁,生的粉雕玉琢,此时如小大人般点着头煞有介事的说着话,那模样说不出的可爱。
这下沈氏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嗔道:“你们这两个小调皮,就会哄娘开心。”
陶嬷嬷看着沈氏终于笑了出来,这才舒了一口气,安抚道:“要老奴说,这签文也做不得准,夫人不要因为这虚无缥缈的东西而伤神,再说,夫人您看小姐和世子不仅生得样貌出众,还如此孝敬您,有这么一双儿女,放眼洛安城,也没几个有夫人这般福气。”
“你也学着这俩调皮鬼哄我。”虽这么说,但是沈氏脸色到底是好了不少,可是想到今日出来时,那陆姨娘不同寻常的举动,还是有些不放心,“陶嬷嬷,你说,陆姨娘今早居然那么殷勤的过来送我出门,究竟是什么意思?”
陶嬷嬷也不解,说起来这个陆姨娘这些年可是占足了安国公的宠爱,即便是在产下二小姐之后再无所出,安国公依然对她宠爱有加。这些年,沈氏也很少让陆姨娘来请安,只求眼不见为净,而这个陆姨娘倒也顺水推舟,很少去找沈氏。
可这次,却一反常态的主动来送沈氏,委实有些奇怪,可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可疑的,却越发让人摸不着头脑。
陶嬷嬷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便道:“老奴也不知道,不过她再怎么折腾,也越不过您去,夫人大可不用为此烦心。”
沈氏想想也是,便把这件事暂且抛诸脑后。
直到过了申时,主仆几人才乘着马车回府。
原本几人还在说笑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一声马的嘶鸣声,紧接着就感觉到剧烈的摇晃,登时几人脸色一变。
“姐姐!隽儿怕!”卿隽到底是个六岁的娃娃,遇到危险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抱紧身边的姐姐寻求保护。
“有姐姐在,隽儿不怕!”卿琬琰抱紧卿隽,虽然平时在弟弟面前总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可她其实也不过十岁,这种情况下终于露出了不安惶恐,还是沈氏把她连同卿隽都紧紧的护在怀里,她的恐惧稍稍消去了一点。
陶嬷嬷一边试图扶着沈氏,一边对着外面的车夫喊道:“赵明!到底怎么回事?”
很快外面传来赵明不稳的声音:“夫人,这马好像惊着了,小的稳不住它……啊!”
“赵明!赵明!”
可无论怎么呼喊,始终没有赵明的回声,陶嬷嬷心下一沉,回头看到沈氏紧紧抱住怀中的儿女,用瘦弱的身躯护着两个孩子,她忙摇摇晃晃地爬到另一边抱住卿琬琰两兄妹,并大声对着外面呼救:“救命!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凄厉无助的呼救声一直从马车里传出,可始终没有人能够听到,直到马车从陡峭的山坡滑落,呼救声才止住……
卿琬琰不知道什么时候耳边的呼喊声才停止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周身的晃动才平静,待她缓缓的睁开眼睛时,只觉夕阳余晖微微刺眼,让她一阵晃神,感受到怀中一阵颤抖,忙低头看着怀中的弟弟,只见弟弟紧紧闭着双眼,额头有些许擦伤,心下焦急。
“隽儿,隽儿!”
卿隽听到姐姐的呼唤,才敢睁开眼睛,入眼看到卿琬琰,忍不住哭了出来。
见他哭声响亮,卿琬琰倒是舒了一口气,忆起方才那一阵地动山摇般的晃动,卿琬琰忙坐起来,一回头便看到沈氏躺在她旁边,不顾身上的的疼痛,忙爬到沈氏跟前,看着沈氏苍白的脸上被划了好几个伤口,而陶嬷嬷也趴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忍不住焦急的哭喊道:“娘亲!娘亲!娘亲你睁开眼睛看看琬琰啊!娘亲!陶嬷嬷!陶嬷嬷!你醒醒啊!”
卿隽看到自己的母亲躺着一动不动,也顾不得哭泣,跟着爬过去呼唤着。
可能是听到儿女的呼唤,沈氏缓缓的睁开眼,看到自己的一双儿女虽然衣服有点破损,脸上有些擦伤,但是瞧着精神还不错,便弯了弯没有血色的唇,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轻轻地擦拭女儿的眼泪,缓缓地道:“娘亲没事。”
见沈氏醒来,卿琬琰忙握住沈氏的手,惊喜地道:“娘亲!您醒啦!娘亲您放心,等爹派人来寻咱们,咱们就会得救的!”
听女儿提到安平侯,沈氏眼前突然闪过今早离开侯府的时候,余光撇到陆姨娘那嘴角诡异的一笑。
突然,一切沈氏都想通了,原来,她只不过是来亲眼看着自己赴死路的!
沈氏看着自己这一双还年幼的儿女,不禁心中一痛,原本,她想好好保护他们长大,可身上慢慢消失的力气在告诉她,如今已经别无选择了。
“琬琰,你听娘说,你回府后,记得让周福传信给你三舅舅,让他一定要来侯府一趟!待他来的时候,你和隽儿,便跟着他走!”
“娘亲?”
看着女儿清澈迷茫的眼神,沈氏狠下心肠,道:“琬琰,这次的事怕是和陆姨娘脱不了关系,你和隽儿还小,不是她的对手,必须离开侯府!”
“陆姨娘?”卿琬琰瞪大了双眼,“娘亲是说是陆姨娘在害咱们?那我回去要告诉爹和祖母,让……”
“琬琰!”沈氏打断卿琬琰的话,深吸了一口气,“琬琰,陆姨娘既然敢这么做,她一定想好了退路,更何况你爹和祖母一向偏袒于她,仅仅凭你一个小孩子说的话根本没用!你还记得娘给你说过,在你知道自己不能赢过对手的时候,要怎么做吗?”
琬琰看着沈氏,强忍着泪水,缓缓道:“那就要忍,要养精蓄锐,待对方放松警惕之时,一击即中!”
“没错,我的琬琰果然聪慧,你要答应娘亲,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弟弟,只有你们俩都好好的,才有可能做其他事情,知道吗?”
“琬琰答应娘亲!娘亲也答应琬琰,不要离开琬琰和隽儿好吗?”
“娘亲……会在天上一直看着你们的……”沈氏看着一双儿女,唇角漾着一抹柔和的笑,缓缓的,闭上眼睛。
“娘亲,娘亲!”
这回,任凭卿琬琰兄妹再怎么呼唤,沈氏都再也没有睁开眼睛,这时,卿琬琰看着沈氏脑后鲜红的血液蔓延出来,眼泪终于忍不住,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喷涌而出,趴到沈氏还有余温的身上,哭喊出声。
“娘亲!”
“这是怎么回事?”
沉稳的声音响起,卿琬琰愣愣地抬起头,入眼便看到一个骑着黑色骏马的玄衣男子。
他一头墨发由玉冠束起,五官如雕刻般俊美,只那双眼睛似乎夹杂着寒冰,让人觉得幽冷。
但是此时她却没工夫注意这些,只把眼前的人当做救命稻草,忙对着他磕头,道:“求公子救救我娘亲,还有陶嬷嬷,求求您!”
琬琰原本额头上就有伤,现如今这么磕头,伤口处便流出了刺目的鲜血,但她却不感觉痛,只是不停地磕头。
这副情景让男子身边的一个随从看着不忍,但还是等着主子的吩咐,见玄衣男子抬手示意,他才下马走到沈氏和陶嬷嬷身边查看。
然而此时两人早已没了心跳,看着琬琰和卿隽那期望明亮的眼神,随从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琬琰见此,那双眸子仿佛染上了尘土的珍珠,没了一丝光亮,只能麻木地听着卿隽的哭泣。
玄衣男子看着一地狼藉,又抬头看着那陡峭的山坡,大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示意那个随从查看一番,便翻身下马,蹲下来,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见她不哭不闹,一脸怔楞,利落的剑眉微微挑起,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我使人去通知你的家人过来。”
闻言,琬琰双眸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她抬眼看了看他,又对他郑重的磕了一头,道:“小女名唤卿琬琰,父亲是安平侯卿恒,麻烦公子使人去安平侯府说一声,此恩,琬琰必会报答!”
男子闻言只觉得好笑,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报答什么?至于她那个父亲,他也不需要。不过还是差人去了一趟安平侯。
一个时辰以后,安平侯便带着人匆匆赶来,待看到玄衣男子后,面露惊讶,此人居然是康宁帝的第六子,宣王言穆清,于是忙行礼,道:“微臣拜见宣王殿下!此次真是多谢宣王殿下相助,微臣感激不尽!”
言穆清没有过多理会安平侯的感谢,见他把一切处理的差不多后,便推掉安平侯的邀约,上马离开。
离了一段距离后,言穆清才问身旁的随从,道:“可查出什么了?”
“回王爷,属下查了那匹马,发现那匹马身上有被利器刺伤的痕迹,怕是因此才会惊马,导致马车跌落山坡。”顿了顿,又道:“王爷,要不要属下派人去说一下?”
“这件事不用插手,若那卿恒愿意费心查,自然查得到,若没有,本王说了也无用。”
“属下遵命!”
安平侯夫人沈氏之死在洛安城引起了不小的风波,不少人都在猜测原因,可最后经查,却是车夫赵明所为,原因则是之前沈氏命赵明驾车去城郊的庄子,而正巧赵明的母亲突然病重离世,赵明觉得是沈氏让自己无缘见亡母最后一面,遂起杀心,而赵明在认罪之后便咬舌自尽,沈氏遇害一案便就此了结。
可怜沈氏一双儿女尚小,便没了母亲,一时间,众人不胜唏嘘。
因沈氏生前为人和善,在洛安城中与之交好的人不少,再加上其身份尊贵,故而这些日子,前往安平侯吊唁的宾客倒是不少。
这会宾客刚走,灵堂一下安静了不少,只剩下一些抽泣声,然而,卿琬琰看着陆姨娘哭得伤心不已的样子,只恨不得上前将陆氏那虚伪的嘴脸撕碎!可想到沈氏生前的嘱咐,卿琬琰不得不忍着。
只是卿琬琰能忍,卿隽却不能!
卿隽早慧,沈氏生前的话他虽然有点懵懂,却也明白了大概,知道陆姨娘是害死自己母亲的坏人!虽然卿琬琰一直让他忍着,但是到底年龄小,终究没有忍住,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见他冲上前去,挥舞着小拳头捶打陆姨娘。
虽然卿隽用了不少劲,但是他一个小孩子的力气再大又怎能比得过陆姨娘?所以这些拳头打在陆姨娘身上,根本不觉得疼,只是当陆姨娘看到安平侯匆匆赶来的身影之时,便惊呼一声,接着便不胜柔弱地向后倒去,若不是身后的丫头扶着,怕是要摔倒在地。
而安平侯的二小姐卿安容见自己母亲被欺负,便气不过上前将卿隽推倒在地。
卿琬琰见此忙过去把卿隽扶起来。
这时安平侯也赶了过来,将陆姨娘揽过来,脸上遮不住的心疼,道:“玉婷,你没事吧。”
“侯爷放心,妾身没事。”
“什么没事啊!”卿安容有些不满,“爹爹方才没看到,弟弟有多凶,若不是后面的丫鬟及时扶住,姨娘定要摔伤呢。”
安平侯闻言便看着自己的嫡长子和嫡长女,对这一双儿女,他还是看重的,只是这两个孩子对他这个父亲一向不亲近,相反,卿安容经常对他撒娇亲近,再加上这是自己和心爱之人所生的,他自然更偏疼一些,如今看着卿隽一脸桀骜不驯的样子,让他想起了沈氏那冷漠的面孔,不禁烦躁起来。
“陆姨娘是你的长辈,你身为晚辈居然打她?你娘平日里都是这么教你的吗?”
“我就是要打她!是她害死了娘!”
陆姨娘闻言不禁委屈的哭起来,道:“妾身自进门以来,一直对夫人恭敬有加,怎敢加害夫人,老爷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安平侯见此忙安抚着陆姨娘,更是对着卿隽怒斥道:“小小年纪居然学会污蔑他人,还不向你姨娘道歉!”
“我不!她不配!”卿隽看着安平侯,一双眼睛中充斥着和年龄不符的怨恨,“你也不配提我娘!”
“孽障!”被自己的儿子当众顶撞,安平侯当下便忍不住扬起手来。
“啪!”
清脆的声响让人听着只觉得胆颤,而安平侯在看到趴倒在地的是卿琬琰之时,也愣了。
“姐姐!”卿隽跑过去扶起卿琬琰,看着卿琬琰半边脸都肿了起来,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都是隽儿的错,隽儿以后听姐姐的话!呜呜!”
卿琬琰摸了摸卿隽的头,待转向不知所措的安平侯时,圆润的小脸满是寒霜,她站起来仰头看着父亲,一字一句,声音清亮,却也含着冷意,道:“父亲是要在娘亲尸骨未寒之时为了区区妾侍而虐待我们吗?”
“放肆!”安平侯看着女儿明亮的双眸,不禁错开目光,但仍粗着嗓音,“隽儿出言不逊,原本就该受罚,你这个做姐姐的,不能太过偏袒他!”
“隽儿年幼,他想事情很简单,在他眼中,娘亲过世,那那些曾经待娘亲不好的人,自然都面目可憎,他有这个反应很正常,至于偏袒。”说到这里,卿琬琰嘲讽一笑,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难得父亲还知道偏袒不妥,那女儿倒是斗胆问一问,既然偏袒不对那为何父亲永远都在偏袒陆姨娘,全然不顾娘亲这个正妻的颜面?父亲是将娘亲置于何地?”
“放肆!”
没想到一向文静乖巧的女儿居然敢当众顶撞自己,安平侯只觉的又惊又气,刚放下去的手再次举了起来,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厮匆匆赶来,道:“回侯爷,忠毅候府的三爷来了。”
沈翼?
安平侯倒是有些意外,这个小舅子倒是很多年没见了,说起来,老忠毅候的几个儿子都是沉稳端方,唯独这个沈翼特立独行,不愿入仕,偏偏要去经商,这些年走南闯北,生意倒是做得越来越大,更是在扬州建了府。
而前年老忠毅候病逝之后,老忠毅候夫人因不想触景生情,沈翼便带着老忠毅候夫人回了扬州,这一去,便没回过洛安,如今,若不是沈氏离世,怕也不会来。
安平侯对这忠毅候这个岳家还是有所敬畏的,看到琬琰那肿起的半边脸,便想着让她先回去,再请沈翼过来。
只是他忘了沈翼一向是个洒脱随性的人,从来不讲这些繁文缛节,再加上此次前来是有要事,更是等不及,故而没等安平侯发话,他已大步走了进来。
他一进门先看向自己的外甥与外甥女,在看到外甥女那肿起的脸颊,脸一沉,目光冰冷的扫向灵堂内的几人,最后锁定安平侯,冷笑道:“不知是不是我长年不在洛安,这洛安的规矩改了,怎么现在洛安对刚失去母亲的孩子不是加以安抚,反而是拳脚相向?”
安平侯只觉得脸面有点挂不住,而卿安容见此,便有点不服气,道:“是他们姐弟二人欺负姨娘!爹爹身为父亲,不过是管教一番而已!”
“容儿!”陆姨娘此刻真是后悔太宠这个女儿,让她如此不懂事。
沈翼见此,脸上的讥诮更甚,道:“素闻老安平侯爷最重规矩,却不知到了您这儿竟是如此嫡庶不分,居然为了区区妾侍而苛责府里的世子和嫡长女,可真让我大开眼界!”
原本安平侯便有点心虚,如今被沈翼那么直白的说出来,只觉得颜面尽失,脸也拉了下来,语气更是冷了不少。
“这是我安平侯府的家事,你方才那一番话,未免逾矩,不过看在如嫣的面儿上,我便不计较了。”
“原来姐夫也还知道顾念亡姐的颜面,既然如此,就更不能在亡姐的灵位之前让她的一双儿女受委屈,否则亡姐泉下有知,也不会安息,”顿了顿,又缓缓道:“皇上最重规矩,若是这件事传出去,怕是姐夫这宠妾灭妻的名声是要坐实了,姐夫不会想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找不痛快吧?”
说罢便不再看他,正式对着沈氏的灵位祭拜,直到一切完毕,才好整以暇地看着脸色发黑的安平侯和不安地站在一旁的陆姨娘,眉尾微挑,“看来姐夫果然十分重视这个小妾,重视到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了。”
这话若传出去,可是大逆不道,安平侯登时脸色一变,斥道:“你在胡说什么?”
“既然如此,那姐夫还在等什么?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陆姨娘不懂尊卑,按照安平侯府的规矩,少说也要打二十大板,姐夫,下命吧。”
看出安平侯有点松动,陆姨娘脸色煞白,颤巍巍地跪下来,拉住他的袍角,瞧着当真是我见犹怜。
“侯爷,妾身错了,受什么惩罚妾身绝无怨言,可是……”说着,便抚向自己的小腹,“可是妾身肚子里的孩子却受不得这个苦,能不能待妾身产下孩儿之后,再行责罚?”
话音一落,原本面无表情的卿琬琰闻言忍不住咬住了唇!
原来,陆姨娘怀了父亲的骨肉,怪不得,她要害娘亲!若是这一胎是个男孩,隽儿再出个什么意外,以父亲对她的宠爱,这个孩子取代隽儿只是早晚的事!
看着一旁毫不掩饰厌恶的卿隽,再看了一眼明显心软下来的父亲,卿琬琰这才深刻意识到母亲所说的话,他们兄妹二人现在真的不适合在侯府呆着了!
想通了以后,便抬头对沈翼道:“三舅舅,难得您来一趟,琬琰和隽儿有很多话想和您说,至于陆姨娘,既然她怀着孩子,那就算了,娘亲为人一向和善,若她知道的话,定然也不忍心的。”说着就走过去亲自将陆姨娘扶了起来,抬起头,眨了眨水亮的大眼睛,“姨娘放心,你肚子里既然是父亲的孩子,那娘亲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姨娘和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的。”
卿琬琰生得玉雪可爱,本来瞧着比实际年龄要小,再加上甜糯的声音,所以此刻她说的话很难让人往歪处想,可陆姨娘却不知怎的,只觉得这话让她有点森然阴冷,但是看着那圆润天真的小脸,又觉得自己似乎多想了。
而安平侯看着女儿这么懂事,也很是安慰,方才被女儿顶撞的不悦也不再放在心上,只觉得女儿一向乖巧,方才不过是担心弟弟才那么说的,毕竟他们姐弟的感情一向很好。
当下便摸了摸女儿的发髻,夸赞道:“琬琰长大了,懂事了。”
卿琬琰低下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听她说道:“那父亲,女儿和弟弟很久没见三舅舅了,想和三舅舅说说话,可以吗?”
安平侯巴不得送走沈翼这个瘟神,当然马上就点头同意了。而沈翼,虽还有点不服,但是看在外甥和外甥女的面上,也不再咄咄逼人,便领着两个孩子走出灵堂。
——
卿琬琰三人到了卿隽所居住的逸安居,挥退了屋里的下人后,卿琬琰便拉着卿隽向沈翼跪了下来。
这下可让沈翼吓了一跳,弯腰就打算将二人扶起,却听卿琬琰道:“三舅舅,琬琰求您一件事,若您不答应,琬琰和隽儿便长跪不起!”说着便领着卿隽一起磕起头来。
沈翼见这两个孩子仿佛铁了心似的,大有他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架势,无奈地揉了揉额角,道:“你想要三舅舅做什么直说就是,三舅舅何时拒绝过你俩了,地上凉,赶紧起来!”
琬琰没有起来,而是将沈氏临终前说的话原原本本复述给沈翼,沈翼听罢,俊逸的面庞布满阴云,冷笑了一下,道:“我就知道姐姐的死没那么简单,陆玉婷这个毒妇!是当我忠毅候府没人吗?”垂眸看着两张稚气的面孔,心下怜惜,俯身将二人扶起,这次,二人倒是没有拒绝,“你们娘亲之所以让我接你们走无非是怕陆玉婷对你们不利,你们放心,说破天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妾侍,对付她我有的是办法,你们这几天先去忠毅候府呆着,等我把这个毒妇处理了,你们再回来。”
“不要!”卿琬琰摇了摇头,声音依然甜襦却透露着不容忽视的坚定,“我知道三舅舅能轻而易举的除掉陆姨娘,但是,这比起来娘亲受的委屈而言远远不够!我是娘亲的女儿,杀母之仇,理应由我来报,只可惜琬琰目前能力不足,隽儿又年幼,所以才麻烦三舅舅,娘亲说过,三舅舅见多识广,认识不少能人异士,只求三舅舅能多多提点琬琰和隽儿,让我们有足够的能力报仇!”
“对!隽儿要努力变强,替娘亲报仇!”卿隽也点着小脑袋说着。
沈翼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儿,觉得既心疼又头疼,若不是姐姐被害,这两个孩子原本应该无忧无虑的才是。
看着他们坚定明亮的双眸,沈翼突然明白为何姐姐临终前那么给孩子说,知子莫若母,她太了解这两个孩子的性子,尤其是琬琰,这孩子冰雪聪明却异常固执,怕是只有这个安排,才能让她心甘情愿跟着自己走。
况且他们的母亲没了,父亲又是那样,家中还有陆姨娘那样的人虎视眈眈,他们终归要早早的学会保护自己。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蹲下来轻轻拍了拍两个孩子的小肩膀,轻声道:“三舅舅答应你们,待你们娘亲下葬之后,我便带着你们离开去扬州,陪你们的外祖母。”
安平侯府,存善堂——
“我不同意!”
昨日,沈氏终于下葬,安平侯老夫人崔氏以为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番了,却没想沈翼居然过来说要带走她的孙子孙女!
虽说她不喜沈氏,可对这两个孩子可是很宠爱的,尤其是卿隽,那可是她唯一的嫡长孙,她怎么疼宠都觉得不够,怎么会允许被沈翼带走?
而坐在一旁的安平侯脸色也不太好,他忍着怒气道:“隽儿和琬琰是我的孩子,哪里有去别人家住的道理。”
沈翼一点都不惊讶他们会拒绝,态度依旧温和道:“姐夫这话可就不对了,我是他们二人的亲舅舅,再说扬州那里还有他们的亲外祖母,怎么能算是别人。”接着看向老夫人,“晚辈知道老夫人您不舍琬琰和隽儿,可家母自打家父去世之后身子一直不大好,好不容易这几年在扬州调养的差不多了,又听到女儿不幸的消息,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又生生要了家母半条命,如今最是不放心的便是这一双年幼的外孙,也只有他们在旁陪伴,才能让她老人家心情好点,好歹一场亲家,老夫人一向慈悲心肠,定然能理解家母的痛苦,您放心,待家母身体好点,我就会送两个孩子回来。”
老夫人哪里听得进去,但碍于两家关系,只能耐着性子道:“我明白亲家母心里难过,可我老婆子年龄也大了,能有几天和自己的孙儿好好相处?你突然带这两个孩子离开,我这心里也不好受啊,这样吧,亲家母离开洛安也那么久了,也该回来了,你便让亲家母回洛安,这都在洛安,想两个孩子也很方便啊!”
沈翼闻言面上带着一抹伤感,只听他哀叹了一口气,道:“实不相瞒,在得知姐姐不在的消息后,家母便昏倒了,大夫虽然费力救回了家母,却也说她现在的身子不适宜长途跋涉,不然家母定然会赶来见家姐最后一面的,晚辈知道如此安排可能有些为难老夫人,不过老夫人还有个二小姐这个孙女,且那陆姨娘也怀了身孕,不久您就能又得一个孙儿陪伴,而家母若没这两个孩子,怕是身子会很难好起来,所以还请老夫人答应。”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若老夫人还咬定不愿,倒是显得她不近人情了,可她心里又委实不愿,于是便向安平侯使了个眼色。
沈翼将一切看在眼里,握拳轻咳了一声,仿佛想到什么似的,道:“对了,昨儿大哥和我说,今日太后娘娘会宣大嫂进宫。”
沈翼口中的大哥,便是如今的忠毅候沈瑾,也是沈氏和沈翼同母同父的长兄。
见二人投来疑问的目光,沈翼才缓缓道:“太后娘娘在进宫前就和家母是闺中好友,便是家母去了扬州,也不曾断过书信往来,如今家姐过世,太后娘娘更担心的便是家母的身体,只是拙荆在扬州照看家母,而晚辈也不方便入宫,所以便宣了大嫂过去一谈,希望她老人家知道家母身子不好,不要太过伤神才好。”
这话听着不过是闲话家常,可安平侯却是听明白了。
太后和老忠毅候老夫人李氏不仅是闺中好友,且在当年夺嫡的时候,老忠毅候也在其中帮了当今皇上不少的忙,而老忠毅候又是一个很知进退的人,在皇上登基之后,便异常低调,这也使得皇上十分满意,对忠毅候府也颇多照拂,而李氏在去扬州之前可是经常被太后宣进宫里与之谈心。
故而沈翼方才说太后会担心李氏的身体,安平侯是信的,想到皇上是个大孝子,若是知道太后的担忧,怕是会亲口提这件事,若是李氏真有个三长两短,而皇上又知道他不愿意让一双儿女过去,到时候太后不悦,怕是会皇上也会跟着怪罪。
这些年,安平侯在朝堂上并不如意,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再招皇上厌恶,那可真是难以翻身了,这么想着,安平侯心中就有了打算。
接下来自然是劝着老夫人,沈翼见此,便悠闲地品起茶来。
半个时辰之后,沈翼从存善堂中出来,便直接去了逸安居,果然就看到卿琬琰和卿隽都在里面等着,便笑着道:“行了,你们父亲和祖母已经同意了,你们快收拾行李,明日就随着我去扬州吧。”
卿琬琰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终于要离开了,其实她和弟弟的行李早就收拾好了,可是在离开之前,必须要做一件事。
想了想,便对卿隽道:“隽儿,你先去看看你的东西有没有漏掉的。”
“哦。”卿隽不疑有他,乖乖的点了点头,就迈着小短腿去了内室。
琬琰这才走进一步,压低声音对沈翼道:“三舅舅,琬琰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娘亲已经去世,琬琰必须要保护好隽儿,这侯府的世子只能是隽儿,不能被别人抢走,尤其是陆姨娘的孩子!”想到沈氏死前的样子,卿琬琰忍不住眼眶发红,却倔强的不让眼泪流出,抬头看向沈翼,“三舅舅教我,要怎么样才能不让陆姨娘得逞?”
沈翼见到这样的卿琬琰,只觉得心酸,这个外甥女,他还是了解的,虽然经常在长辈面前表现的天真又乖巧,其实心思十分细腻,她对沈氏有多依赖他不是看不出来,只是身为姐姐,她一直强装坚强,一切不过是为了保护弟弟罢了,可卸掉这份伪装后,她也不过就是个脆弱的十岁小姑娘罢了。
那陆姨娘,沈翼原本就打算亲自解决的,只是卿琬琰坚持,他也不好动手,至于陆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他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怎么可能让这个毒妇的孩子威胁到卿隽的地位?
只是如何做他还不打算告诉卿琬琰,虽然他是要教导她将来能够独当一面,但是这种事他还不打算让她占惹,至少不是现在。
于是便柔声安抚道:“放心,这件事三舅舅会处理好,你无须担心,你既然已经决定韬光养晦,那别的事就不要操心,知道吗?”
卿琬琰闻言,眨了眨眼睛,直到眼中的泪意稍稍褪去,才乖巧的点了点头。
第二日,卿琬琰和卿隽拜别老夫人和安平侯,方随着沈翼踏上马车,在离开侯府之前,卿琬琰掀开窗帘深深看了一眼安平侯府的牌匾。
娘亲,您放心,待女儿有足够能力的时候,就会回侯府,为您报仇!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没到过扬州的人很难想象到她的美丽,尤其是三月的扬州,万物复苏,百花盛开,如同一位清丽绝艳的美人翩翩起舞,舞动之间清香浮动,尽显芳华。
这个时候若是每日窝在家中,岂不辜负了这等美景?
沈翼这么想着,就打算领着自己的一双外甥出去玩耍,总是在府里闷着,委实无趣。
向下人问了二人在做什么,便先抬步去了卿隽所住的清风苑。
还没进门就听到一声沙哑的声音响起。
“方才那一招太过软绵,为师是如何教你的?现在去扎马步一个时辰!”
沈翼闻言只苦笑了一下,走过去朗声道:“还没进门就听到陈兄这洪亮的声音,可是我这外甥偷懒惹你生气了?”
沈翼口中的陈兄便是方才开口训斥的人,陈其,此人是沈翼的好友,武艺高强,见到卿隽后,便觉得这孩子是个习武之才,就想着教授他武艺,而沈翼原本也有这意思,便顺水推舟。
如今三年已经过去,卿隽也确实刻苦,进步很大,只是陈其此人平时不拘小节,只在教授武艺这件事上格外严格,沈翼每次见到虽有些不舍,却也知道陈其是好意,且卿隽也没有任何怨言,沈翼便也就习惯了。
陈其瞥向他,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作甚?”
“嘿,这话说得,这沈府可是我的家,我过来还有理由不成?”
陈其只撇撇嘴,摆明了不信他。
“咳咳。”沈翼摸了摸鼻子,不顾陈其皱起的眉头,搭着他的肩膀,笑道:“我知陈兄严待隽儿是为他好,但是欲速则不达,这时候的扬州可是最美的,若不出去一趟,岂不辜负美景?”
“我闯荡江湖多年,什么风景没见过,倒也不稀罕。”陈其和沈翼交好,在他面前说话也直来直去,不过瞧着自家小徒儿那似乎瘦了点的小脸,便道:“隽儿,你家舅舅想带你出去玩耍,你可愿意?若想,那今日便到此为止,明日再多练些时辰。”
九岁的卿隽比起三年前长高了不少,也结实了许多,脸也不复之前的圆润莹白,反而晒黑了不少,不过如此倒添了几分刚毅。
听闻师父的话,到底是九岁的孩子,多多少少有点心动,可是想到自己的姐姐,便抿了抿嘴,歉疚地看向沈翼,道:“谢谢三舅舅好意,只是隽儿还没将新招式学好,委实没有心思出去玩耍,三舅舅不如去带姐姐出去玩吧,她整日在房里看书写字,隽儿担心她眼睛看坏了。”
闻言,陈其颇为欣慰,只觉得这个徒儿收得不错,而沈翼则万分无奈。
随后又劝了几句,见卿隽心意已决,便只好去找卿琬琰,只是想到卿琬琰那更加倔强的脾气,沈翼又觉得头疼。
翠荷苑——
房门敞开,温暖的阳光洒进来,屋内只有卿琬琰拨弄算盘的声音。
佩玉在一旁安静的磨墨,抬眼看了看自家小姐,不禁默默感叹。
只见卿琬琰一头泼墨般的青丝挽成双平髻,只几支珠翠做装饰,小脸莹润白皙,精致的羽玉眉下一双秋水明眸似会说话,却被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遮住,增添了几分朦胧之态,挺翘琼鼻下一双淡色的双唇水润小巧,虽依然有几分稚气,却也难掩其清雅脱俗之姿。
再观今日穿着,樱色的交领广袖上襦,白色桃花暗纹襦裙,腰间系着同色的缎带,不仅衬托出其玲珑身姿,又添了几分十三岁该有的明朗可爱。
佩玉仿佛已经能看到自家小姐及笄之后,求亲的人会如何的多了。
彼时卿琬琰终于将账册对完,揉了揉微微酸痛的手腕,侧目一看,就看到佩玉愣愣地盯着自己,让她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长出来花了。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可是我脸上有什么?”说着还擦了擦自己的脸颊。
佩玉眨了眨眼,脱口而出道:“小姐长得真漂亮!”
卿琬琰擦脸的动作顿了顿,看着佩玉一脸认真的样子,顿时觉得哭笑不得,道:“还好你是女子,若是个男子,我非找人把你打出去不可!”
“嘿嘿。”佩玉傻笑了一下,而这时候丫鬟进来说沈翼到了,卿琬琰忙叫她把人请进来。
沈翼进来就看到书桌上放着的算盘和账册,便道:“我给你几间铺子让你打理,确实是想锻炼一下你,但你也要顾惜自己的身子,这账册一日不看也没什么。”
“三舅舅让琬琰打理那是信任琬琰,琬琰却不能太过松散,让三舅舅失望。”
这些年沈翼确实为了教导卿琬琰姐弟花费了不少心思,尤其是对卿琬琰,不仅请了曾在宫里做过事的嬷嬷来教导她,还让她打理几间店铺,原本卿琬琰以为沈翼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让她以后更方便掌控好她母亲留下的嫁妆,可慢慢的,她却明白了沈翼的苦心。
世人对商人总是看不起,可亲自打理几间铺子之后,卿琬琰却觉得做商人实不易,做商人要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若是思虑稍有不周或者魄力不够将会造成难以估计的损失,而这些可是平日在书本上难以学到的。
至于旁人总说商人唯利是图,卿琬琰更是嗤之以鼻,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是完全不计得利的?
而沈翼看着如今已经长得亭亭玉立的外甥女,只觉得感慨万千,看着她眼下的暗影,知道这孩子怕是又熬夜了,便道:“我知道你心急,可做事讲究劳逸结合,才能事半功倍,眼下既然你账册对完了,不如舅舅带你出去转转,这时候街道上正热闹着。”
“多谢三舅舅好意。”卿琬琰歉然一笑,“只是外祖母寿辰快到了,琬琰待会儿想给外祖母绣一个抹额,不得不辜负三舅舅的好意。”
沈翼差点忍不住仰天长叹,暗叹真不愧是亲姐弟,拒绝他的表情都一模一样!像他们姐弟这种不愿意出去玩耍的孩子,他可真是少见。
就在沈翼打算再劝的时候,一声柔媚的声音传来。
“夫君也在这啊?”
话音出自一个美艳少妇,此人正是沈翼的发妻,吴氏。
沈翼见到妻子过来,忙走过去扶过妻子,
“你怎么跑来了?不是说了让你在屋里歇着吗?”动作轻柔地扶着吴氏坐下,沈翼便摸了摸她圆滚滚的肚子,“臭小子还不出来,就会折腾你娘亲。”
“噗嗤!”
吴氏见卿琬琰在一旁窃笑,俏脸登时一红,美目含羞带怯,嗔道:“当着琬琰的面,说什么浑话,再说这才六个月,哪有那么快出来,况且你又怎么知道一定是个小子!”
“是个小子我就可以揍他,若是个女儿,那我可舍不得。”接着看妻子的肚子,蹙起眉,“这肚子怎么越来越大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吴氏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闭上乌鸦嘴,大夫都说没问题了!再说,这孩子没出生之前,肚子可不就是越来越大?”
看着丈夫担心的样子,吴氏自然内心甜蜜,只是有晚辈在跟前有点不好意思,便转移话题,问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我想着琬琰成日里都在屋里看书,不仅烦闷,对身子也不好,就想着趁着如今景色宜人,就带着她出去走走,只是这孩子不愿意出去,一定要给母亲绣抹额。”
吴氏和沈翼七载夫妻,自然明白丈夫的意思,想了想,便拉过琬琰,柔声道:“可巧了,我正想去万福寺给你外祖母和肚子里的孩子求个平安福,你舅舅一个大男人去那也无趣,不如你就陪着舅母去吧?”
知道他们二人是变着法的想让自己出去,而且又是这样的理由,她自然也不好再拒绝,于是便点了点头。
——
因吴氏怀着孩子,为求平稳,所以马车行驶的很慢,故而将近两个时辰才到万福寺。
卿琬琰扶着吴氏上着台阶,瞅着身后小心翼翼的丫鬟嬷嬷还有小厮,忍不住打趣道:“舅舅真疼舅母,派了那么多人保护舅母,果然是离开一会儿都不放心。”
“你这丫头,越大越坏了,连舅母都敢打趣了!”说着便点了点卿琬琰的额头,可方放下手,便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卿琬琰见此忙担心地问道:“舅母可是冻着了。”
吴氏笑着安抚道:“没事的。”
虽然已是三月,可是天气还是有点凉意,再加上吴氏身体原本就有点虚弱,所以卿琬琰还是有点不放心。
而在另一边的林嬷嬷也是一脸担心,道:“夫人怀着身孕,可不能马虎,夫人等着,老奴这就回马车上将您的披风取来。”
说着就打算拐回去,却被卿琬琰叫住。
“林嬷嬷还是过来扶着舅母,这披风我和佩玉过去拿就好。”
沈翼派来的这几个人各个身强体健,且反应灵敏,若是中途吴氏不小心摔着什么的,他们肯定能扶得住,若是换做她,可就没有把握自己能够扶住了,故而,卿琬琰还是决定自己过去取。
见吴氏不赞同,卿琬琰便撒娇道:“好舅母,您就让我去吧,他们这几个人陪在您身边我也放心,再说也不远,且这会儿人正多着,我领着佩玉过去,一会儿就来了,好不好?”
吴氏见说不过她,再加上她那一双水润明亮的眸子对着自己眨来眨去,吴氏便心软了,只好嘱咐快去快回,卿琬琰这才转身离开。
万福寺左边有个空旷的院子,一般来万福寺祈福的人若有驾着马车来,都会将马车停在这里。
卿琬琰进到院子时里面倒是没有什么人,不过也没有多在意,在找到了沈家马车,便和佩玉一起上去准备找披风。
只是刚上去,却觉得身旁一阵风飘过,紧接着便有人捂住自己的嘴,同时低沉却略显慵懒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姑娘莫怕,在下不过遇到一些麻烦之人所以到姑娘的马车上暂避一下,且不巧姑娘又刚好回来,姑娘放心,只要姑娘不出声音,在下不会对姑娘如何。”接着又道:“你若不想你家小姐有事,也安静一些。”
后面的话自然是对佩玉说的。
而佩玉担心卿琬琰,自然捂着嘴乖乖点头。
至于卿琬琰一开始有些惊吓,现在倒也镇定下来。
身后的人感受到卿琬琰不再发抖,眼底倒是有些讶异,玩味地扬起唇,道:“姑娘若是答应在下的话,那在下便松开姑娘。”见卿琬琰点了点头,遂松开了手。
卿琬琰没有马上转身,感受到对方果然没有其他的动作之后,才缓缓转身,原本想说什么,待看清对方的那如画的容貌之后,不禁感到十分讶异,脱口而出道:“怎么是你?”
那人挑了挑墨眉,道:“怎么,姑娘认识在下?”
卿琬琰张了张嘴,又看了他几眼,遂摇了摇头,低声道:“是我认错了。”
认错了?
那男子双眸微沉,从卿琬琰方才的表情他敢肯定她定然是认识他,可他却着实没有什么印象了,不过无所谓,之后派人查查这个女子的身份,他便能知道了,故而也不再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
这时,男子听到外面有动静,将窗帘掀开一条缝,看着有几个奴仆打扮的人鬼鬼祟祟的在查看其它马车,眼底冷光一闪。
转头看向卿琬琰,掀起浅薄的唇,道:“那些麻烦之人怕是马上就要找到这来,怕是要劳烦姑娘替在下挡一挡了。”
佩玉只觉得眼前的男子脸皮忒厚,挟持了她小姐不说,居然还好意思让小姐去支开别人,谁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人,万一那些人图谋不轨怎么办?真是白白浪费了这张漂亮的面皮,做人忒不厚道了!
可没想到却听到卿琬琰道:“好。”
佩玉闻言暗暗叫苦不迭,她们两个弱女子对付眼前一个男子都够呛,如何还能对付别人?
可卿琬琰却没有一丝慌乱,只见她转身找到吴氏的披风,然后丢到佩玉怀中,接着拿起一个羊绒毛毯,看向那个男子,道:“还要麻烦公子趴在矮几后面。”
男子倒也没说什么,从善如流的照做,然后卿琬琰便用毛毯将其盖住,再把靠枕放在上面,加上前面矮几挡着,只要不掀开,确实看不出什么不妥。
忙完之后,卿琬琰便准备嘱咐佩玉,却从门帘缝隙处看到逐渐放大的黑影,眼神一变,紧接着就对佩玉道:“终于找到披风了,咱们快走,别让舅母久等了,不然她该派人过来催了。”说着还对佩玉使了使眼色。
佩玉这会儿也稍微有点反应过来,忙点头道:“诺,婢子知道了。”
卿琬琰这才掀开门帘,而就在看到外面的人,做出大吃一惊的样子,娇声斥道:“哪来的人,如此不知规矩!居然跑到别人家的马车里转悠?”接着又瞪圆了双眼,指着他们,“哦!我知道了,你们是小偷,来人啊!有小偷!”
门外的人显然也被突然冒出来的人给吓懵了,待听她开始大声呼叫,忙低声道:“姑娘误会了,小的们是来寻我家小少爷的。”
卿琬琰却摆出丝毫不信的样子,道:“寻你们家小少爷就寻到别人家的马车上来了?蒙谁呢?”
那几个人正要再解释一番,却有几个年轻和尚在听到呼救声赶来了。
卿琬琰见到他们来,眼睛一亮,忙指着那几个人道:“几位小师傅,我们不过回来拿东西,这几个人就要不问缘由的上我们的马车,定然是小偷,你快抓住他们!”
几个和尚闻言便一脸怀疑的看向几人,那几个人忙出声解释道:“误会,全是误会,是我们小少爷跑丢了,我们夫人想着可能小少爷又跑到马车上玩了,便让我们过来找,只是在我们马车上没找到,所以想着可能是跑到别人家的马车上了,这才壮着胆子找找,却没想到惊扰了姑娘,还请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和小人一般见识,若是这事闹到夫人跟前,怕是会把小人几个赶出府,求姑娘绕过小人!”
卿琬琰这才露出一副怜悯不忍的样子,摆摆手,道:“罢了,你们走吧,但是下次若再这样,我定抓住你们去见官!”
“是是是!小人谢谢姑娘,谢谢姑娘!”说着便起身准备离开,只是在离开之际,余光还是看了看卿琬琰身后,却只看到佩玉一个人,便飞快收回目光,离去了。
几个和尚看只剩下两个小姑娘,便问道是否需要派人护送她们过去,卿琬琰自然是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只是知道若再留在这里怕是会引人怀疑,便也没有再看躲在里面的人,就领着佩玉施施然离开了。
直到外面再也没有什么动静,那个男子便掀开身上的毯子,想着方才听到那清亮明媚的声音,不觉莞尔一笑,这丫头,倒有点意思。
“王爷?王爷?”
听到熟悉的呼叫声,男子收起笑容,掀开门帘,对着外面的人沉声道:“本王在这儿。”
外面的随从听到后面露一喜,忙掀开门帘进去,看着男子没有任何损伤,才松了一口气。
“王爷,那些人已经让属下给引开了,咱们快走吧。”
“嗯。”男子下了马车,扭头看了一眼,“去查查这辆马车主人的底细。”
随从闻言虽然有点不解,却也没有多问,只回道:“诺。”
——
卿琬琰回去后并未对吴氏提起此事,而佩玉经过其吩咐,也乖乖的没有提此事,回去后卿琬琰如往常一样陪外祖母李氏用膳,接着回到翠荷苑沐浴过后,便说着要就寝。
待佩玉熄灯离开后,卿琬琰才睁开眼睛,她翻了个身,想着白日的事情。
没想到三年后,居然在扬州又见到宣王。
他倒是没有多大变化,依然是那颀长高大的身形,眉眼如画,鼻若悬梁,薄唇水润如粉樱,只是褪去了以前的青涩,多了几分沉稳。
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扬州,据她所知,宣王和当今太子都是皇后所出,皇上对他倒也算宠爱,应该不会把他外调。
不过宣王要做的事左右和她无甚关系,也用不着她操心。
只是,看到宣王,让她又想起那个终生难忘的日子,不知不觉,她已经来扬州三年多了,大周女子十五及笄,及笄就是可以谈婚论嫁了,不少女子会在及笄之前就订婚,待及笄后就可以嫁过去了。
她今年十三岁了,怕是这次安平侯府再派人来是不可能再推了。
她和弟弟,终于要回去了,摸了摸怀中母亲送给她的玉佩,眼角晶莹泪珠忍不住落下。
娘亲,你放心,我会细心照顾好弟弟,为您讨回公道的!
——
果然不出卿琬琰所料,在李氏的六十大寿刚过去两日,安平侯府就派人过来接人。
沈翼原本也就想到了会如此,所以一早就做好了准备,这会儿倒也不慌不忙。
此次卿琬琰除了带着原本就是从安平侯府带来的佩玉之外,沈翼还派了三个会武的丫鬟跟着,琬琰给她们取名叫佩画、佩棋和佩心,而卿隽身边,沈翼自然也是安排了人保护。
就这样,过了三日,卿琬琰和卿隽拜别了李氏等人,终于踏上了安平侯府的马车离开扬州。
转眼间,卿琬琰他们已经离开扬州五日了,这一路上倒也太平,卿琬琰无事就和佩玉几个说说话,或者想着回府后陆姨娘会如何对付他们,只是她没想到,还没回府,这麻烦就找上了门。
这一日,卿琬琰如常的在马车上看着书,耳边听着几个丫头叽叽喳喳说着话,倒也惬意。
这时候佩画端过来一杯茶,道:“小姐,休息一会儿先喝杯茶吧。”
“嗯。”卿琬琰正要接过,可原本正在行驶的马车突然刹住,若不是佩画及时扶住,她怕是就要摔倒了。
佩画看卿琬琰并无损伤,正准备问外面究竟怎么回事时,却听到陈福略显不安的声音传来。
“大小姐,您呆在马车里别出来,咱们可能遇到盗匪了。”
仿佛应了陈福的话,紧接着卿琬琰便听到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
卿琬琰将帘子微微掀开,透过缝隙便看到大约有二十多个壮汉骑着马将她们围住,为首的一个壮硕男子,留着杂乱的胡子,眼角有一道刀疤,生得凶神恶煞。
只见他鄙夷的看着安平侯一众人,不屑道:“枉费老子等了那么久,以为是来了头大肥羊,如今看来这帮人也没什么油水!”
陈福虽然心里恼怒,但是看着他们人多势众,也不打算硬闯,听着他这么说,便端起讨好的笑,道:“这位壮士,我们也不过是赶路投奔亲戚,确实不曾有什么多余的财物,身上钱也就只够路上买点吃的裹腹,若壮士想要,小的可以将银钱给您,还劳烦壮士好心放我们过路。”
那领头的男子闻言哈哈笑起来,一双浑浊的眼睛满是嘲讽,道:“你以为,我会放了你们,好让你们报官不成?”
“壮士放心,只要您肯放我们,我们自然不会报官。”
“呵,老子这些年从来只信一种人,那便是死人!不过你们这么点人,还真是不够老子塞牙缝的!”
这时刀疤男子旁边的一个人突然凑过去出声道:“大哥,方才咱们过来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他们在说小姐什么的,看来此次咱们也不算白来,虽然没有得到多少钱财,但能得到几个美人儿!”
话音一落,一双双邪淫的目光便扫向两辆马车。
马车内佩琪听着气愤不已,就想出去教训他们一顿,只是卿琬琰却制止她,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只是卿琬琰能制止佩琪几人,却没有制止住另一辆马场上的卿隽。
卿隽这些年虽然稳重了不少,但是却无法忍受别人欺负他姐姐,故而当他们出言侮辱卿琬琰之后,他便忍不住掀开门帘跳了出去,快得让罗勇、罗中、罗平和罗进几人都没来得及拦住,只好跟着跳下去。
“一帮鼠辈!嘴巴放干净点!”
九岁的卿隽生的比同龄人要高一些,因练武的原因,也壮实一些,若是这等气势在同龄孩子中可能会有点震慑作用,但是在眼前这帮匪盗眼中,只觉得可笑。
当下那刀疤男便猖狂的笑了出来。
“哈哈哈!很久没见过这么会逗趣儿的小子了,看在你逗本大爷一笑的份上,待会儿本大爷让你死个痛快!”
“想伤我们家少爷,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命!”
说话之人便是罗平,他看着这群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索性就先下手为强,他这一动手,其他安平侯府的护卫也都纷纷上前迎战。
而原本安排守着卿琬琰的几个护卫也被她命令过去对付那些匪盗。
躲在马车里的卿琬琰看着外面乱作一团,却只能坐着干着急,因为她知道若是此刻自己贸然出去,只会添乱。
安平侯这批护卫常年不操练,武艺和体力都不如这帮匪盗,而罗平几人虽然武艺高强,但是终究敌众我寡,慢慢安平侯这边便呈现颓势。
就在卿琬琰想着该怎么做得时候,耳边突然想起佩画的惊呼声。
“小姐小心!”
卿琬琰听到惊呼声还没反映过来,便被拉到一旁,扭头一看,便看到方才她挨着的车壁从外扎进了一把刀。
紧接着门帘便被掀开,从外面露出一张贼眉鼠目的脸,在他看到卿琬琰后便露出垂涎之色,邪笑道:“果然,这里面藏着这么多美人儿呢!”
佩琪性格泼辣,闻言便怒斥道:“淫贼!闭上你的脏嘴!”说着便是一记飞腿,将那个匪盗给踹了出去。
现下呆在马车里已然不再安全,卿琬琰只能由着佩琪几人护着离开马车,躲在一旁。
只是这种情况下,根本就躲不及,看着那些安平侯府的人节节败退,卿琬琰咬咬牙,突然,眼睛一亮,便将手上的一支珍珠玉簪拔下,轻轻旋动了一下珍珠,便将玉簪握在了手里。
紧接着别对着挡在她前面的佩琪几人低声吩咐道:“待会儿那些匪盗若是再想来抓我,你们留个缝隙,让他们得逞。”
这个命令可是让佩琪几人大吃一惊。佩玉首先便不赞同,道:“小姐说什么呢?怎么能让那些匪盗抓住?”
“你们放心,我自有分寸。”说着便张开手掌,让她们看到那支玉簪,接着又吩咐了几句。
这下几人才明白过来,只是终究还是不放心,却也知道卿琬琰的脾气,便就点了点头。
很快,又有几个匪盗冲了过来,佩琪几人趁机离卿琬琰远一点,果然就有一个匪盗瞅准机会抓住了卿琬琰。
那匪盗忙高兴地呼喊道:“大哥,我把小美人抓到了!”
而安平侯府的人看到卿琬琰被抓,纷纷停下手。
那刀疤男见此自然是得意大笑,赶忙让那匪盗将卿琬琰带来。
这会儿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卿琬琰这边,自然没有人发现佩画悄悄走到罗平身边在他耳边说着话。
卿琬琰做出万般不情愿的样子被那匪盗给架到刀疤男跟前。
只见他一双邪淫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卿琬琰,而后者只轻蔑的瞟了他一眼,缓缓道:“你是他们的大哥?”
“正是!小美人儿放心,待会儿爷自然会好好招待你。”话音一落,周围便响起了一阵调笑声。
卿琬琰忍住作呕的冲动,冷笑了一下,道:“我还当匪盗的首领有多厉害,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还让那么多人束缚着我,也不过尔尔。”接着剧烈挣扎了几下,对着后面架着她的匪盗怒斥道:“放开我!”
“呦!小美人脾气够辣,我喜欢!”说着就伸手准备把卿琬琰揽过来,而后面那匪盗见此自然将手放开。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卿琬琰在被放开的瞬间,一手抓住刀疤男伸过来的手,另一只手举起玉簪就在其手臂上狠狠的划了过去!
“啊!”
随着他的痛呼声,罗平和罗进以轻功跃了过来,一人卸了他的胳膊,一人点了其穴道,让他动弹不得,卿隽则领着罗勇几人趁机过去将在卿琬琰旁边的匪盗一一打退。
局势便在一瞬间扭转开来。
刀疤男见此冷笑了一下,道:“小美人倒是有几分聪明,可是小美人别忘,即便是挟持了我,你们的人依然不是我兄弟的对手!做这些顶多拖延一些时间,最后结果还是一样的。”
“哦?是吗?”卿琬琰挑了挑眉,扬了扬手里的玉簪,“你不会以为我不过是用这支玉簪在你手臂上划了一个口子这么简单吧?”
刀疤男怔楞的瞬间,便听到有人惊呼道:“大……大哥,你手臂上的流的血似乎是黑色的!”
看着刀疤男脸色泛青,卿琬琰嘴角挑起,道:“我不妨再告诉你一点,这簪子上的毒液是特制的,只有我有解药,半个时辰之内若是不吃解药,你这条胳膊就保不住,若是再拖半个时辰,你这条命也就没了,该怎么做,不用我说了吧?”
“你!”
刀疤男鱼目瞪圆,那样子似乎恨不得将卿琬琰拆吃入腹。
罗平见此便把架在他脖子上的刀紧了一紧,低喝道:“你给我老实点,不然我马上让你脑袋搬家!”
刀疤男闻言,只好忍着气,粗声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简单!”卿琬琰冷冷的看着那些匪盗,“让你的人都退下,不许跟上来,待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给你解药,放你离开,若是我府上的人在途中有何差池,便叫你陪葬!”
刀疤男心里虽然憋着火,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便对着其他人怒斥道:“还不退下!”
其他匪盗听令都乖乖退下,却只有那生得贼眉鼠目的匪盗不动一步,只见一双鼠目转了转,仿佛在盘算着什么。
而刀疤男见他居然不听话,立刻吹胡子瞪眼起来,怒吼道:“朱七!你他娘的不要命了?居然不听老子的命令!”
而那名唤朱七的匪盗却不似以往敬畏,只见他歉然一笑,道:“大哥,这帮人一看身份就不一般,若是待会儿真让他们逃走了,那咱们可就麻烦了,大哥不是一向说待兄弟几个如亲兄弟,凡事都会好好照顾咱们吗?现下为了弟兄们,更不能放他们走了,您放心,兄弟几个一定会让这个小贱人将解药拿出来,若是您有什么事,兄弟一定会杀了他们为您报仇的。”
刀疤男气得一双眼睛变得赤红起来。
“好啊朱七!我倒是小瞧你了,你想趁机取代我不成?你也配!”目光阴冷的看向其他人,“你们呢,也想背叛我不成?”
朱七却笑了笑,道:“您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是您一直说的,这当领头人的都是有能者居之,咱们这群人里,除了大哥您,还没人的武功能比得上我,至于智谋,呵,大哥别忘了,每次出事都是兄弟我给您出谋划策的,便是我替代了大哥,我自问也是配得上的。”又看向其他人,“弟兄们,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两条路,第一,为了他牺牲自己的命,第二,就是为了自己搏一把,我朱七在此发誓,只要我当了大哥,以后咱们所得的财物统统平分,我绝不多分一丝!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此话一落,其他匪盗便有所松动,毕竟这个条件太诱人了,要知道在之前,他们能拿到手的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慢慢的,就有一个人同意拥立朱七做大哥,有一个人表态,其他人也纷纷表态,不过片刻,刀疤男的地位便被朱七替代。
而这个变故也让卿琬琰吃惊,原本以为擒贼先擒王,他们便能有胜算,只是她还是低估了这群匪盗的龌龊程度……
就在卿琬琰决定拼死一战的时候,突然听到“嗖”的一声,眨眼功夫,方才还在得意畅笑的朱七的胸口便被一箭射中,紧接着,密集的箭羽布下,纷纷射向那群匪盗。
而佩画等人只楞了一瞬间,马上便护在卿琬琰和卿隽身边,以免他们被乱箭射中。
直到这群匪盗都被伤的七七八八之后,那乱箭才停下。
卿琬琰这才抬起头来,却发现两边山坡上不知何时站了不少手持弓箭的衙役打扮的人,而此时他们纷纷跳了下来,冲着他们身后跪拜。
卿琬琰缓缓的转过头,只见三个人骑着马缓缓行来,为首之人一身象牙白的圆领蟒袍,乌发以玉冠束之,长眉飞扬,双眸不似以往那般冷然,似乎……含着戏谑?
那男子见卿琬琰愣愣地瞪着自己,翻身下马,抬步走到她面前,垂首看着她一双明亮星眸瞪得圆溜溜的,红润小嘴微微张着,似乎很是吃惊。
男子见此双眉一蹙,轻启薄唇道:“卿琬琰。”
低醇如美酒的嗓音缓缓的念出她的名字,听得让她莫名不安。
果然,就见男子似笑非笑地看向她,道:“似乎每次本王遇到你,总是会麻烦不断!”
卿琬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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