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前情提要:续写周生如故,她的心思,总是为他牵绊着
时宜身子斜斜倚着窗台,托腮仰头望着星空。漆黑的夜只寥寥星辰,连月牙儿也悄悄躲藏着,只露了弯弯一角。白天在花园听到的话始终在耳畔萦绕,令她心绪百转,纠结着不能泰然。锋芒既见,必招是非。此乃人性之恶,亦是人心至险之处。

周生辰14岁起,辞别皇兄领兵征战。六年间,他战功累累,无人能及。不料年少立功的他遭人嫉妒,被迫去皇姓、守边关,与风沙为伍。收养他的舅舅周生衡为保外甥万全,辞官赋闲。一代武将就此没落,却也成就了周生辰的一世英名。
“至此,还不够吗?”时宜心中惆怅,不由喃喃自语。他已然舍了皇子身份,弃了无尚的荣耀与显赫,可他们仍旧不肯就此罢手。北陈如今风雨飘摇,边关虽一时得了安稳,却仍旧为南北所觊觎。若非他屡屡以命护之,何来北陈之安泰?如此道理,她一介女流尚且懂得,他们又因何要与他为难?
时宜左右思忖不得其法,正要阖了窗子睡去,又听得院墙外隐约似有人声。细听之下,那声音正是白天见过的凤将军。

言谈声伴着略有些凌乱的步履,细碎嘈杂叫人分辨不清,却也能依稀听出她在同旁人讲述着此番出征之事。时宜侧耳屏息,仔细留神听着。不大真切,却也依稀听闻了重伤、险胜之言。待她再想细细听时,似有人悄悄同凤俏说了什么,女人声量渐弱,只余细碎脚步声匆匆而去。
时宜才稍下的愁绪又被揪起,倚着窗子愈发入不得眠了。时宜蹙眉,忽地想起他此回的行程,与寻常似有不同——比旁人早回了几日,莫不是与她口中的重伤有甚瓜葛么?
时宜重重叹息,此前便知前方战事凶险,如今愈发难安,怎一个愁字了得啊!几乎一夜未眠,至晨起时分,她心中惦着周生辰,自顾自地换了衣裳悄然出了别院。他平日里有早起练功的习惯,卯时必在后院习武场打拳。时宜掐算着时辰,佯作不经意地路过与他偶遇。

周生辰一袭白袍,手中一套拳耍得虎虎生风。脚下步伐频频变换,直叫人眼花缭乱。谢云瞥见时宜,心下一怔,挪了步子过来同时宜问安。“无须多礼,我只是碰巧路过,见小王爷打拳,便好奇多看一眼。”时宜浅笑,同谢云柔声解释。
谢云心道,这位崔家小姐倒当真是碰巧得很。一大早起床洗漱了不去前院向长辈问安,倒是有闲心来这后院闲逛。谢云压了压嘴角,立在一旁似有意无意地同时宜说着话。
“小王爷平时在府里的时候也是如此的性子,无论头天晚上几时睡的,第二天一早必定早起练功,从无一日荒废。昨夜陪着师兄师姐们喝酒到了后半夜,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又起来了。”
说到此处,谢云有意一顿,余光悄悄打量着时宜。时宜眉头微蹙,望着习武场中那道人影。她自幼饱读诗书,自是晓得若想显贵于人前,必得承起万重艰难。他那般文武全才者,这艰难怕是愈发不可估量的了。谢云垂眸,心中已有分寸。
两人不再多言,只默默瞧着周生辰打拳,心中各自变幻着心思。

半晌,周生辰停下拳脚功夫,缓缓敛了气息站定。晨光下,只着了薄衫的男人眉眼清俊,额间细细密密地净是一层汗珠儿。瞧着既洒脱,又令人心疼。北陈之安,正是因着他日日勤勉,从无懈怠,方有了如今这盛世之景。时宜心里不舍,自怀里取了帕子便要上前。不料身旁的谢云已然先她一步,双手捧着奉上一条汗巾子。
周生辰一边擦着汗一边往时宜这边瞧来,似偏头与谢云耳语了几句什么,同她温软笑笑。
那笑意比初升的晨光愈发温暖、耀眼,令时宜有些挪移不开视线。她心中忍不住暗自思忖,沉稳老练的少将军,恣意洒脱的小王爷。亦或是,沉稳老练的小王爷,恣意洒脱的少将军。
见周生辰往这边阔步而来,时宜没来由地颊边一热,适才觉得自已有些鲁莽了。未有什么借口,贸贸然跑来此处,该如何作解?

“迷路了?”他温声低眸。时宜眼眸往谢云处扫了一眼,心中暗窘,只觉耳廓愈发烧得难受。先时因着花园林石假山错综复杂,迷了路倒也不算什么。可眼下的路却是宽阔平坦的,若再承认是迷了路,倒似有些不寻常了。
周生辰见她不语亦不再勉强,抬脚领她往她的别院而去。“这几日师兄师姐们回来,府里会比从前热闹些,还请小姐莫要嫌弃。他们自幼在府里长大,与舅舅亦师徒、亦亲人,难免会随意了些。”
他瞧着她眼底的乌青,隐约揣度着许是他们昨夜在军营里闹得晚了些,归来时吵了她的安眠。
时宜犹在方才的窘境中没有完全解脱出来,耳边只听得周生辰温言叮嘱,却未留神他究竟说了什么,只闷闷地嗯了一声。周生辰浅笑,领着她穿廊入院,一路不再说话。

至时宜的别院门口,成喜已经守在院外,四下焦急地张望着,似在寻着时宜的影子。
周生辰下颌微点,示意时宜回房去歇着。时宜抿唇,几次三番想解释,却又始终不得法。最后也只与他福了一福,与成喜一同进院子去了。
成喜瞧着时宜脸色不大好看,心中忍不住有些担忧。“小姐,你一大早出去怎么不告诉我。刚刚见小王爷送你回来,难不成他跟你说了什么?或是…小姐、小姐…”
成喜话音未落,时宜已抬脚进了门,反手将她关在门外。顺带着,将她的聒噪一同关在了门外。
时宜闷闷地将自已扔进床上,瘪着嘴哼唧两声。分明心中有千千结,怎的在他面前只余了痴傻与笨拙?她烦闷地抱了枕头,将少女的心思压了又压,怎奈满脑子净是那压不下去的牵绊。一番挣扎之后,时宜决意将这烦恼与人抛回去。又翻覆了好一阵子,她最终想好了主意,睡意也渐渐拢上来,阖了眼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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