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床上睁开眼睛时,紫色窗帘背后隐约透出朦胧的白光。
天晴了。
我赶到阳台,望见黯淡的灰色天空被银色光芒撕裂开一片片冰裂纹,“甲光向日金鳞开”。我没有见过岑参当年所见的、暴风雪到来前的塞北的天空。此时此刻,我身在这句诗的反义词里。
来到好久没来的黄龙体育中心,空中跑道旁边的菊花桃开了。“可怜缑岭登仙子,犹自吹笙醉碧桃。”古往今来,桃花仿佛始终是某种梦幻,令人忘却真实的沉重,引人遇见理想的空灵。王生初见婴宁,对方正和婢女说,“往视碧桃花开未”。我想,这份初次邂逅的悸动何尝不是另一种模糊了光影界限的幻象?而这份幻象最终变成了真实可感的幸福生活,而不是破碎成另一个“梦幻泡影”,这恐怕也是蒲松龄留给他的世界最大的温柔。
沿着空中跑道环绕体育场一周,塔楼迎着刺眼的阳光挤进了我的视线。它越来越近,我越来越小。抬头看,什么都没有,只有水泥灰色的几何形巨物,与其无法填满的蓝色空间。这是传承自古罗马的政治哲学,是人类对自然的征服、理性对感性的镇压,亦是个体对集体的敬畏、本能对文明的惊叹。
不知不觉,体育中心周围的绿化带,仿佛都变得像极了日式庭院。透明的水池、修剪成一朵朵“蘑菇”的矮树,以及最显而易见的樱花,这些东西一次次出现在一个个购物中心的空地上,美,却千篇一律。突然想起去年疗休养时见到的千岛湖风景,山是青的,水是绿的,但看起来偏偏不像国画,更像油画。如何布景是土地所有者的自由,但我觉得,审美是需要负责的,就像权力、金钱、人口、卫生一样。
午后,阳光是暖的,阴影是冷的,吹在脸上的微风是微微发凉的。我闻到一丝不知什么花的幽香。
迎着光,满树的樱花像白昼里的电灯泡一样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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