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子
今年春节,落落大方,优雅美丽,经济独立,不婚主义的小姨火了。在小姨身上,我们看到一个女人最美好的样子。谁不想有个这样的小姨呢,谁不想成为这样的小姨呢?
“男人生来是顶 天立地的,女人生来是美丽人间的,如果让女人操纵大炮,打出来来的也是鲜花”。这是大学课堂上那位特立独行讲课信马由缰体格伟岸的老师说的。从此,牢牢记住了。
我上二年级的时候班里转来了一位新同学,名叫李真。有好事的同学告诉我李真的爸爸在大城市的煤矿上班,据说家里很有钱。李真来的时候正是夏天,她穿了一条雪白的及膝连衣裙,裙摆下露出两条如出水芙蓉般的纤细小腿,脑后扎了一根柔顺的马尾辫。不像我们扎一高一低细细的羊角辫,再别上两朵俗艳的红色假花。
李真,在六月明亮得让人眼前一阵阵发黑的阳光下站在校园的一棵泡桐树下,班里的女同学众星捧月般的围着她好奇的问这问那。我远远地站在一边,想不出李真到底漂亮在哪里,按照农村孩子的审美标准,大眼睛双眼皮才叫漂亮,可李真是浅浅的单眼皮啊,而且眼睛细长细长的。后来,我才明白,李真身上有一种我们所没有的东西,那种东西叫“气质”——都市生活熏陶出的落落大方的高雅气质。
李真的到来在我的心灵上激起了一阵轻微的涟漪,一种羡慕夹杂着隐隐的嫉妒的情绪在我的心底潜滋暗长。我暗暗下定了决心:努力学习,将来考到大城市去,去过一种不一样的生活。我最初的学习动力竟来自于此——年少时谁没有虚荣过?
一个人的审美观形成于你遇见的人,经过的事。也许当时你没意识到,但在时间的发酵下,都会潜移默化中对你施加影响。就像我美丽的表姐们。
尽管她们也是风里雨里走着,粗茶淡饭养着,粗活累活干着,却从来不像大多数农村人一样,粗服乱发,捧着粗瓷大碗呼噜噜喝面条,说话喳喳呼呼,嗓门儿大的像吵架。
我的四个表姐都是皮肤白嫩,身段苗条,说话柔声细语,带着一种有别于周围人的斯文与良好教养。走在人群里,她们总让人想起”银光灿亮的一瞬‘,她们经过,总会留下令人遐想的独属于漂亮女人的味道。我把她们归结为“好看的女人”。
尽管经常在走亲戚时被有人说我长的和某位表姐很像,但是我心知肚明我学不来她们与生俱来的美丽与优雅。
那时外婆家的院子很大,而且东西各有一处院落相对。屋里永远收拾的清清爽爽,而且打着当时少见的水平如镜的水泥地。中堂是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大的繁体“风”字,许多年后我才认得。而当时许多人家的中堂不是伟人像,就是花花绿绿的山水花鸟画。
表姐们的屋里有一股女孩子闺房里淡淡的脂粉气,墙上贴着那个年代纯天然的明星照。在童年的我看来,青春就是一个小小的整洁的房间,一床一桌,墙壁雪白,唯一的新衣叠放枕旁。小时候的我经常怯生生的走进表姐们的房间,简朴的,芬芳的,整洁的,强调独立的。我坚信所有成长的秘密都隐藏在那个房间里。
我曾经对四表姐的一条蓝白相间的三角丝巾爱不释手过,上边是一条条的褶皱。那时,我和许多乡下女孩一样,审美观还停留在红褂配绿裤的阶段。那条丝巾给我的震撼太大了,它太洋气了,太高雅了。最终,四表姐忍痛割爱送给了我,无奈家里没有能配得上它的衣服,只得束之高阁。
小时候,每次去外婆家走亲戚,我最害怕表姐们对我的发型和衣服发表议论。尽管我觉得衣服已经挑选的够精心了,表姐们还是会给我妈建议:“三姑,她留齐刘海好看”或者“这衣服太土气了”。于是童年的我就拥有了许多“洋气”的衣服——某位会裁缝的表姐亲手缝制的领子镶着荷叶边的洒满了星星的粉色小褂,或者某位手巧的表姐亲手织的玫红色泡泡袖毛衣,每一件都让我爱不释手,穿出去得瑟半天。那是我最早接触到的关于美的教育。
我曾经在外婆家小住过。外婆家门前的胡同里有几棵高大的桐树,暮春时节,风一吹,扑簌簌落下许多喇叭状的紫色桐花。外婆在胡同里铺一张席子拆洗被褥,我就在旁边捡拾落花玩。
等夕阳西下胡同里的光线暗淡下来的时候,干完农活的表姐们就从地里扛着农具回来了。四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儿,戴着草帽,卷着裤腿,露出白生生的小腿肚,有说有笑,夕阳给她们周身镶上一圈金色的轮廓。我恍惚觉得是哪个电视剧中的画面。让你觉得劳动不再是苦累不堪的,而是很美的一件事。
我共有四个表姐。
大表姐肤白如雪,体态丰腴,说话绵软,性格温柔。在那个崇尚勤劳致富的年代,大表姐嫁给了一个万元户的儿子,用现在时髦的话说,嫁给了一个富二代。大表姐夫身高足有一米九,走起路来橡根电线杆子晃过来。大表姐夫是个一心想在土里刨金的实干家,种过果树,养过山羊,孵化过小鸡。因为供应三个孩子上学,日子过得紧巴巴。每年过年走亲戚,人家骑着自行车,他赶着一辆毛驴车。丝毫不觉得寒碜和难堪,还说“这又不费油又暖和,多好”。幽默乐观。
我觉得最可亲的要数二表姐。二表姐心地极善,对谁都那么好。街坊邻居,上门讨饭的,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她都会善待。二表姐刚嫁过去时,承包了村里的合作社,日子过得顺风顺水。虽然也生活在鸡鸣犬吠、柴禾乱堆的农村,二表姐却总是烫着一丝不苟的好看的波浪卷头发,化着得体的淡妆,牙齿雪白,说话柔声细语,身上总有淡淡的香气。
后来,家庭遭遇变故,生意惨淡,日子开始走下坡路,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妈妈可怜表姐,就经常接济她粮食,给她的孩子做好看的虎头棉鞋。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日子变得拮据的表姐是典型的“穷大方”,逢年过节给我妈买县城最好吃的烤鸡,拿最精致的点心。
姥姥瘫痪在床的日子里,住在我家。二表姐隔三差五来看她的奶奶,忍着难闻的恶臭,坐在床边给我的姥姥她的奶奶剪指甲喂饭吃。我总是觉得二表姐是一个把女性的内在和外在美发挥到极致的完美女人。
三表姐长得小巧玲珑,是个宁愿穿的脚趾变形也要把高跟鞋穿到底的摩登女郎。一开始三表姐的婚姻是遭到了舅妈的反对的,反对他嫁给那个头发自来卷的穷小子。三表姐却铁了心要嫁给他。
舅妈气得撂下一句狠话“你将来就是拉棍要饭也别怪我。”结婚后,三姐夫也真能放下身段,不惧眉高眼低,一去舅妈家,任劳任怨的干活,有碗剩饭,热好后问他“你喝了吧?”三姐夫就爽快的答应,中。
世事难料,穷小子依靠跑运输发了家,买了几套房子。三姐虽然已四十多岁,气质长相依然像写字楼里的高级白领。你得承认,有些女人是经得起岁月磨损的。
四表姐是家中的老幺,个人认为她长得最漂亮,得到的宠爱也最多,而且冰雪聪明。文化水平不高的她在那个年代被安排进银行上班。她愣是在两个月内突击学会了打算盘点钞票等许多东西。现在嫁入大城市,已经是个干练的银行资深员工啦,来我家走亲戚,穿紫色毛呢大衣,细高跟,化淡妆,风姿绰约。依旧那么美。
闲来无事,再读王安忆的《长恨歌》,忽然觉得表姐们前世应该是在上海生活过,所以一个个才会那么美丽、优雅,把女性的美好与优雅发挥到极致。
冰心老人说,这世界上若少了女人,就少了十分之五的真,十分之六的善,十分之七的美。的确。如果说如今的我也成了一个还算有点气质的女人,表姐们功不可没。向表姐们学习、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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