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广渔夫·趣说方言○
“十月里来凉荫荫,
养个哑巴不做声,
瞎子不能睁眼睛,
跛子走路扭扭神……”
方言,词语有特色,句子语法也有个性。
扭扭神,摆摆神,筛筛神……
本回,湖广渔夫讲讲湖北方言“神”用法,即“神”字的特殊用法。

一、吓得筛筛神
“这个的哥喜欢飙车,我坐在车上吓得筛筛神!”
筛筛神,形容不停抖动,吓得很厉害。也说为“直筛”——“他吓得直筛”。
筛,普通话读音shāi,但湖北方言表达抖动之义时,读音为二声sái,一般也不发卷舌音,俗称直舌头。武汉方言字,二声多。
“走稳点,莫筛泼了。”端着水走路,不能筛(抖动晃荡),一筛,水就撒了。
筛,本义是筛子,也用作动词,筛糠,筛沙子,筛子筛。
筛糠,旧时是一种日常劳动,但现在随着工业化发展与专业化分工,筛糠已经退出了人们生活,年轻人都未见过。
筛糠是一种来回摇动的动作,用筛糠形容人身体发抖打颤,自古就有。
“更夫吓得面如纸灰,身体像筛糠似的抖个不住。”——反映林则徐事迹的清末小说《林公案》第十回。
“只是安太太 ,那里经过这些事情,只吓得他体似筛糠,泪流满面。”——清代小说《儿女英雄传》第二回。

二、“XX神”,是一个系列
“十月里来凉荫荫,养个哑巴不做声,
瞎子不能睁眼睛,跛子走路扭扭神……”
——这里一首孝感民谣《十二月实话歌》里的一段。民谣称呼瞎子、跛子,对残疾人存在歧视,不可取。
脚部有残疾的人,跛脚的人,走路“扭扭神”,形容不停地扭动,扭得厉害。
湖北方言中类似筛筛神、扭扭神特征的“XX神”词组还有不少。
摆摆神——好大的风,把裙子吹的摆摆神。
闪闪神——这担子好重,挑在肩上扁担闪闪神。
鼓鼓神——这事完全是误会,她气得(嘴巴)鼓鼓神。
翻翻神——开水翻翻神(指水烧开了,翻滚不停)。
蹿蹿神——我好困,瞌睡蹿蹿神。(参瞌睡写为蹿瞌睡更合理,参看湖广渔夫前文)
形容小孩走路不稳,也说为蹿蹿神。
凳子晃晃神(凳子有缺陷,不稳,坐上去晃动)
苍蝇嗡嗡神(苍蝇多,飞来飞去发出声音)。
外面风吹得呜呜神。
还有响响神、吼吼神、眨眨神(眼睛)等等。

三、“XX神”特点
其一,“XX神”,“XX”均为单音节动词(少数是拟声词)重叠。
筛——筛筛。扭——扭扭。摆——摆摆。呜——呜呜(拟声词)。
其二,表达连续不间断的动作。
扭扭神,指(屁股)在不停的扭动。眨眨神,指不停地在眨眼睛。摆摆神,指(旗帜)被风吹得不停地飘动。强调反复,连续不断。
其三,重在形容动作烈度。
单一用动词“筛”,是一般化表达,用重叠式“筛筛神”,与单一动词“筛”相比,语义上变了,形容“动作”强度极、大(身体颤抖得特别厉害)。
旗子(在)摆——旗子摆摆神。摆,一般化表达。摆摆神,强调旗子摆动得很厉害。扁担闪闪神,强调闪的程度剧烈。
其四,“XX神”也可形容非连续性的大动作。
正是因为“XX神”重在形容动作烈度,单一动作如果特别剧烈,也可用“XX神”。
“楼上在干什么,搞得响响神。”这里“响响神”,总体上是强调楼上动静大,发出的响动很吵人,既可指连续不断的响声,也可指特别吵人的一次声响。
但“XX神”基本含义是通过强调连续不断来形容动作剧烈程度。
其五,“XX神”,如果是拟声词时,可以动词化。
“北风吹得呜呜神”,一般简说为“北风呜呜神”,“呜”动词化。

四、“神”是什么?
神,本来是名词,指神仙,神灵,后来也作为形容词,形容高超、出奇。在方言中,神也形容人聪明、机灵。“瞧,这孩子真神。”“这个人真神,一看就会了。”
湖北方言词汇“XX神”中的“神”,是个什么含义?
“神”可视为助词“的”。
吓得筛筛神——吓得筛筛的(吓得一筛一筛的)。眼睛眨眨神——眼睛眨眨的(一眨一眨的)。
有意思的是,湖北方言“XX神”词组,后面可带助词“的”(也可不带)。
气得(嘴巴)鼓鼓神——气得(嘴巴)鼓鼓神的
眼睛眨眨神——眼睛眨眨神的。
搞得吼吼神的。
神为何在方言里成了助词?
“XX神”,“神”字最早的含义相当于“样”“样子”“状态”,可视作“神态”“神韵”的引申义。
吓得筛筛神,可以直译为“吓得像筛糠一样”。气得(嘴巴)鼓鼓神,可直译为“嘴巴一鼓一鼓的(样子)”。屁股扭扭神——一扭一扭的(样子)。
“XX神”实际上构成了一种特殊状态词。按现代汉语分析,这里“神”是助词,但其本义是“状态”。
汉语的词义是不断发展变化的,并且引申出的新含义越来越多,我们不能按表面字义理解。有些词语、短语有约定俗成的含义。打架,为何是说人互相殴打?恢复疲劳,为何是消除了疲劳的意思?

五、筛筛神与直筛
湖北话“XX神”,也说为“直X”,两种说法意思差不多。
吓得筛筛神——吓得直筛。
扁担闪闪神——扁担直闪。
直,在现代汉语里,可作为副词用,表达“不断地”“一个劲儿”之义。
头直点——不停地点头,很用力地点头。
他看着我直笑——不停地笑。
我冷得直哆嗦(直筛)——不停地颤抖。
(本文配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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