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最后一排全文坐在最后一排的作者坐在最后一排节选

母亲足智多谋,她的创造性思维常常在我身上发挥到了极致。比如说在送我上学堂之前,她把父亲这条缀满了补丁的黄泥色粗布裤头,像麻袋装猪崽一样,套在我的下半身上。她看到裤脚太长,便将那又宽又大的裤腰,提起来来回打了两个折,然后用一根旧布带子逢中将它系在我瘦小的腰上,並将两条裤管卷起来,看了看后又放下。我被她扯前拉后,反复地看,像是在修改和欣赏自己的艺术作品一样。我对她隆重地打扮我很不习惯,大声地嚷道:“太大了,裤腰翻下来像个伞,裤脚大得像个裙。”母亲像没听见我抗议似的,自言自语道:“总比光着身子强。”现在想来,她利用我作为模特,临时设计的这种裙裤,也许是她急中生智时迸发出来的创作灵感吧!母亲拉着赤膊露脐,光脚板踩在地上“啪啪” 响的我,朝祠堂里去。这座祠堂,青砖灰瓦,高大敞亮,一进三幢,而且一幢比一幢高。越过二幢天井旁边的台阶,是一道纸糊篾扎的墙,将原本敞开的第三幢遮挡起来了。跨进篾扎的门,几十个比我或大或小的脑袋,齐刷刷地抬起来,行注目礼欢迎我的大驾光临。黑板边坐着的那个大人,个子不高,清瘦,嘴边两岸那浓密的胡须,许是有着得天独厚优待,故而风草优美。我躲在母亲背后,不敢看他,只听见母亲对他说:“学勉先生,我儿交给你了,这伢傻乎乎的,请您耐心教他。”学勉先生不苟言笑,只点头,然后用异样的目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半天后,嘴两岸的黑毛草终于动了动,“为什么不穿件褂子呢?”母亲闻言,脸一下子红了,嚅嗫地说:“一时找不到适合他的褂子,去年他穿的已小得穿不上了,他父亲的褂子还没烂,又舍不得改……”“啊……!”学勉先生一声轻叹,手一指,“暂时坐那里吧,明天你自己带板凳来。”母亲把我拉到先生指的那个位置,返身准备离开时,我突然抱住她的大腿不放。我瘪着嘴说:“我不想读书……”。“哪有男孩不读书的呢?不读书是个猪!”我被母亲这突如其来的吼叫怔住了,松开了手,傻看着她怏然离去。这时,先生发话了:“看什么看,写字!”几十个抬着头看热闹的大小脑袋,像断开电闸的玩具,一下子低了下去。我刚来乍到,什么都没有。母亲顾此失彼,忘了给我应备的学习用具。但我没有因母亲的失误而苦恼,虽然站在桌边不敢跑动,但我的眼睛是自由的。我东张西望,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神龛上。神龛很破旧,肯定很有些年头了。那些精雕细刻过的花板,上靣落满了灰尘,被香火熏得黑不溜秋的。神台上竖立着十几块木牌子,中间是块大的。我弄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灰头垢靣,污不可言的木牌子,竟被大人们称之为太公太婆,还要对着它们磕头作揖呢?我琢磨不透,这些木牌子的厉害,究竟是在什么地方?看花了眼,也没有从木牌上看出有人的影子来。但我居然意外地发现了一支笔,在那块比较大的木牌下靣躺着。我死死地盯住那支笔子,寻思着那支笔的来历,那是谁的笔呢?为什么要放在那上靣?凡事我喜欢寻根究底,有时问得母亲发火,这就是她说我傻乎乎的原因。同学们都伏在桌子上歪着头,在聚精会神地描红(临摹先生手书的字帖),没人注意到我的一举一动。我想偷偷地去问盛贵,可他却坐在最后一排。放牛时,他常给我们谈三国,说诸葛亮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神机妙算,把个周瑜活活气死。虽然我听得云里来雾里去,但很佩服他那“天上晓得一半,地下全知”的本事。我突然有了新的想法。问盛贵有屁用,不如直接上去把笔拿下来用。我看到学勉先生正低头认真地为学生写帖时,便猫着腰悄悄地溜出桌子,四肢落地爬到了神台边沿。神台比我高,爬了几次都上不去,我蹲在地下急得团团转。我的大部分主意,都是转出来的,这次当然也不例外。整个神龛分砖木两大部分,神台以上是木雕,以下是砖砌的。砖砌的台脚靠墙的两边,有两个圆圆的洞。为什么要留两个圆洞呢?我现在没心思去琢磨这个问题,便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因为我发现躺笔的那块木板,破了拳头一样大的洞。我的手从破洞中伸上去,轻而易举地拿到了笔。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原地,心虽然怦怦怦地快速跳动着,但舒服极了,像有人在轻轻地为我挠痒一样。抽开笔帽,笔毛硬得像个锥子,我寻思,这得有水将毛浸开才能用。我美滋滋地想,等下课了再说。终于等到了下课。我把笔塞到了这张所谓书桌(从宗堂上拆下的木匾,用四根木桩撑着)的缝中,别人很难发现。盛贵见了我,笑得差点死过去。他大喊:“上赤膊下赤脚,裤子穿成像蘑菇。” 我讨好地对他说:“仁旺爷,(他大我辈份,奶名仁旺)莫笑我恋罗!”(恋罗,大冶方言中的语气词)我趁机上前与他勾肩搭背,“能借我一点纸和墨吗?”“你有笔?”我点头。“说好,要还。”“当然,决不耍赖。”我说,“你还不了解我?上次那半盆泥鳅哪个肯白送给你?”盛贵见我如此一说,会心一笑:“走,到茅厕后再说。”从茅厕回到祠堂的教室里,他在祠堂的角落里捡了个空瓶,将自己砚池里的墨倒一半到瓶里,然后从书包里抽出两张白纸来,一並交给我,并且还问:“够不够?”

我高兴地连声说:“够了,够了……”回到座位, 先生正站在篾门外,手摇着铃铛喊上课。先生回到教室,坐在位上对着我们这些刚来的同学说:“这节课,你们还是学写黑板上那几个字。”说完站起来,从桌子上捡起一张他写的红字,对我有气无力地说:“秦昌全,这是你练的帖,拿去。”我受宠若惊,提着快要垮下去的裤子跑上前去,像领圣旨一样,恭敬地从他手里接了这张帖,回到那个不能坐下去的位上。先生教那些大的同学做算术去了,当然没空教我学写字的要领。不过,这没关系,我会放牛,会砍柴,会捉泥鳅,难道就学不会写字?我把笔伸进瓶里,等笔毛浸开,将两张白纸对折好,把先生写的红帖夹进中间。白纸映红字,蛮清晰的,照着描下来,这有什么难呢?这毕竟是我书写文字的隆重开笔,蘸墨太多,一开始就把个“人”字写得一塌糊涂。长大后,我才知道,做“人”比写“人”深奥,难度不知道要大到哪里去。“大小”两个字,好像比“人”字好写多了,我于是就写这两个字。写完那两张纸,先生刚好喊“放学”。放学路上,我对盛贵说了我拿笔的经过。他听后惊愕得把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原来你用的是那笔?”接着他又一笑,“你等着倒霉吧!先生交待过的,那笔叫书亡笔,不能随便拿的,是专门为死去的人上祖宗牌位用的。你来迟了点,所以不知道。”此消息不径而走。晚上母亲流着泪问父亲:“怎么办呢?”父亲叹着气应道:“怎么办?只好在七月半,对太公太婆们多磕几个头,多作几个揖,多烧点纸钱罢了。”光阴荏苒,岁月有痕。如今我已白雪飞头,但第一天上学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我觉得“书亡笔”并没有給我带来厄运,倒是使我过早地懂得了文字的伟大作用。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了那些木牌牌,之所以受到大家的顶礼膜拜,是因为写在那上靣的文字,和赋予文字的含义。我感恩父母,他们甘愿含辛茹苦,让我学习了文化。我爱好文字,一辈子都在学习,因此也受益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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