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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不起是个差生,穿越到九门修真界,修语数外,政史地,理化生。

因为数学不好,他感觉错失了剑圣魔尊,三千后宫,和这十方修真世界。

01 重点峰

付不起是个差生,每天看见那成摞成摞的卷子就想死。

一日,又是语数外、政史地、理化生每门两张卷子地轰炸过,好不容易做到最后一张,最后一题,付不起突然疯了——

「已知△ABC 的三边长都是有理数:求证 cosA 是有理数;求证对任意正整数 n,cosnA 是有理数。」

付不起抱着头暴吼:「你们都有理!你们都有理!就我无理行了吧!」说着以头抢桌。

不幸抢得太重,一命呜呼,穿越了。

来到一处白云深深的神仙福地,汉白玉阶巍巍揽天,直通天门。

他在汉白玉阶上排队。

同样排队的人,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付不起问人方知,这是天下第一的修仙门派,正在招徒。

他不禁心潮澎湃:修仙!修仙好啊!我虽然读书不在行,但想来修仙是极好的——谁叫我是穿越过来的呢!起点穿越文,老子没看得一千也有八百。穿越就是主角,主角就有金手指,我不是根骨奇佳就是大能转世,练不成剑圣就做魔尊,反正都是后宫三千,没跑了!天下第一的修仙门派,不招我招谁?!

付不起就这样野心勃勃地踏了天梯三千阶,步上平地。

只见天下第一门派香火鼎盛,人流如烟。牌匾上两个遒劲大字:重点。

付不起心中咯噔一下。

他上辈子被「重点」二字祸害惨了。

中考之时,又是头悬梁锥刺股,又是上下打点托关系,总算进了重点学校的末尾班,成了班中吊车尾的。成天考十几分,伤得深。

天下第一门派不叫清风派,不叫逍遥派,不叫蜀山派,反而叫劳什子重点派……

付不起隐约觉得不怎好。

进了门,就见一魁伟道长,头戴纯阳巾,脚踩十方履,裹一身青衣道袍,瞪一双大眼珠子。

他逢人便发一号牌:「你!壹仟壹佰柒拾壹号,第三结界,进门左拐找自己的位置坐下,动作利索点儿!你,壹仟壹佰柒拾贰号,第四结界,书放下书放下,不准带进去!你,壹仟壹佰柒拾叁号……把衣服脱下来给我看看!我看看!哼,想作弊?!来人,把他拖下山去!」

壹仟壹佰柒拾叁号就哭嚎着被拖走了:「教导道长,行行好,给我个机会吧!我想进重点门派,我想进重点门派!」

道长狞利地扫了眼付不起。

付不起赶紧把衣服扒了,赤裸着上身、昂首挺胸地绕着道长走了一圈:「我啥小纸条都没带!」

「说你带了么?袒胸露乳地害人长针眼!」道长一屁股将他揣进了结界之中,「壹仟壹佰柒拾肆号,第五结界!」

结界从外头看是间小偏房,迈入之后仿佛无限大。

无限大的结界里坐着无数个青衣圆髻的年轻人,等着考入重点门派。

付不起到这时依旧是满怀信心的。

毕竟他是穿越来的,不论几率有多小,自己肯定都能考上,做主角就是这么自信。

这份自信直到他坐下才香消玉殒。

只见眼前的宣纸上洇着墨渍写道——

「已知△ABC 的三边长都是有理数:求证 cosA 是有理数;对任意正整数 n,cosnA 是有理数。」

付不起:「草泥马!!!!!」

因为有理数,他感觉错失了剑圣魔尊,三千后宫,和这十方修真世界。

02 差生派

付不起低空掠过,考入重点门派。

这主要得益于在修真世界,文盲比较多,他好歹也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是矮个子里的高个子。

那一日,他与诸多仙门同修站在讲经台下,拜见掌门

掌门发表了重要讲话。

从门派渊源,讲到天庭方针;从渡劫成绩,讲到九门修真。

到最后,掌门严肃道:「我们为什么要修真?这是个大问题。我作为掌门,要好好跟你们谈一谈。有些同修说,是为了不吃不喝;有些同修说,是为了飞升,只要你飞升,就是化外神仙。果真是这样么?我们要辩证地来看待这个问题。什么是神仙?飞天遁地是神仙么?不吃不喝是神仙么?要我说,那都算不上神仙。你们《五百年飞升三百年模拟》做下来,谁不会啊?!只有你的名字端端正正写在天庭公务员编制里,那才是真正的大罗神仙!」

「好!」教导道长带头啪啪拍手。

付不起跟随着仙门同修一起啪啪拍手。

然而他的心都死了!

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修真,不是!

天已薄暮,新入门的修士在讲经台下接受分峰。

重点派十二峰,按照入学成绩,依次分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峰。

付不起:「我是哪个峰?」

他很有自知之明,又补上一句:「亥峰?」

教导道长摇摇头:「十二峰是要按名次分的。」

付不起:「啥意思?」

教导道长:「你这样的,就按姓名首字母顺序分吧。」

付不起:「……」

付不起被分去了一个愈发简单粗暴、浅显易懂的地方——「差生峰」。

「差生峰」风景秀丽,花草葳蕤,就是里头的人都跟遭了瘟似的,不成人样。

一位下垂眼、倒霉脸的老师,坐在那厢轻声轻气地上课,与八级大风扫过的脱毛鹌鹑没得差。

坐在头桌的学生顾自低头做题,跟在他后头的睡着了,跟在睡着的后头的那位还是睡着了,像是一串还没倒到头的多米诺骨牌。

一见他来,老师立刻起坐行礼:「是付不起付师弟吧?」

付不起:「师弟?」

老师笑眯眯:「我是早你好多年入门的韩昭,勉强算你师兄吧。」

付不起的心都死了!

留级生带差生,修个毛线真!

这时,身近有一个声音凭空炸起:「根骨不佳,不聪不明,没出息的。」

韩昭连忙拦住一抔空气,安抚付不起道:「莫生气,莫生气,这是和我同级的王霸,也是你师兄。他人就这样,嘴上没好话,但心是好的。」

付不起被人鄙视惯了,只挠挠头:「这王八师兄人在哪里?」

面前的空气冷哼一声:「像你这样没用的小兔崽子,恐怕文天雷、理天雷都熬过了,也不一定得见我真身。」

付不起:「文天雷,理天雷?」

韩昭:「文天雷一百单八道,小火慢炖,不到最后看不出谁熬得过谁熬不过;而理天雷一道劈下来,飞升还是陨落,死生立见。」

付不起:「王八师兄比文理天雷还厉害,一定是飞升了的大能吧?!」

王霸不做声了。

韩昭连忙拽过付不起,将他往座位上推:「诶,诶,别跟你王师兄提飞升,触他逆鳞。」

韩昭拉他在最后的位置上坐下,将课本发给他,嘴上絮絮叨叨:「你有什么不懂,除了问我,还可以问最前头的大师兄,论老九门,他不知比我高到哪里去了。」

付不起望着大师兄的后脑勺,他正心无旁骛地做题。

他把眼神往回拉,扫过中间两个睡觉的:「那这两个呢?」

韩师兄比了个嘘:「别吵着你二师兄三师兄睡觉。」

付不起:「……」

韩昭叫付不起翻开《外语》。

付不起心想,他在学校要念英文,难不成在修真世界里也要念英文,好跟霍格沃兹交流互换么?

首座上,韩昭一人分饰韩梅梅和李雷两人,开始教授口语。

韩梅梅:你好。

李雷:你好。

韩梅梅:我叫韩梅梅,你呢?

李雷:我叫李雷。

韩梅梅:我是婆罗门,你呢?

李雷:我是首陀罗

付不起:……

付不起第一反应是「原来是梵语」,第二反应是:「学什么不好!学阿三家的这个!」

韩昭一脑门虚汗:「天庭与如来关系密切,往来甚多,修真不学梵文,在南天门遇见个罗汉都不知如何应对,更别提万一被送上西天了。」

付不起:「……」

夕阳西下,远钟回荡。付不起与大师兄停笔,中间两个睡觉的恰到好处地睁开了眼睛。

二师兄醒着跟睡着没差,戳在那厢半点动静都没有。而三师兄一睁眼,头一句话就是:「韩师兄,吃饭没?」

然后瞧见背后的付不起,心旌动荡,上蹿下跳。

三师兄:「师弟!你就是新来的师弟吧!我是你三师兄,快,快叫一声!」

付不起:「……三师兄。」

三师兄:「诶,乖儿子!我叫代谨,你叫啥?」

付不起:「付不起。」

代谨:「啥?付不起啥?」

付不起:「我名字就叫付不起。」

代谨:「这名字忒不吉利!我给你算一卦……你要穷一辈子的!」

付不起:「……没事,我呆在山上潜心修炼,不下去了。」

代谨:「我们是差生,修炼有什么用?大好的青春,应该去神女池看仙子洗澡。」

付不起:「……」

代谨:「你不爱看仙子洗澡,难不成是 Gay?」

付不起:「我不是啊。」

付不起没什么主见,被代谨三言两语带进沟里,跟着他去神女池胡闹。

03 神女池

代谨白天睡不醒,入夜赛神仙,甩着根狗尾巴草蹦蹦跳跳走在水汽氤氲的神女池边。

付不起:「师兄,这里鬼影都没有一个。」

代谨:「她们要上夜课,晚十点后才到。」

付不起:「水雾那么大,人来了也跟下汤饺子似的,什么都看不清,咱们回去吧。」

代谨:「我才不回去,回去听老赵弹琴,我宁可找棵树吊死!——你说,我们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除了偷看仙子洗澡,还能有什么事情可干?」

付不起总觉得他在胡说八道,却又无法反驳。

付不起:「她们都是十二峰的女修,若是发现我们偷窥,非得把我们活活打死不可。我屁都不会,绝对是要死的!」

代谨:「不怕!有你三师兄在呢!我也屁都不会。」

付不起:「那你在说个毛线球!」

代谨昂首挺胸,拍了拍胸脯,眼中闪过贼光:「你信我!她们不敢拿我们怎样的。」

然而他料错了。

当晚下夜课之前,有个仙子一人来神女池洗澡。

代谨扒着草根嘿嘿直笑,朝付不起递了个龙飞凤舞的眼色。

付不起依旧觉得雾忒大,像下汤饺,一片白茫茫中只有仙子的头发是黑的,像柄拖把,也不知道代谨在那边高兴些什么。

代谨心中骚动,更加不消停了,弄出些窸窸窣窣的动静。那仙子耳力极好,心算了根抛物线,就召出十柄剑,啪啪啪把他钉在了树上。

仙子披着衣服湿漉漉地出水,朝着代谨厉声喝道:「哪儿来的登徒子?!」

代谨:「诶呀小姐姐,我什么都没看见!」

仙子:「看得见看不见另说,这里是神女池,你跑来这儿干什么?」

代谨:「我……我是送快递的!」

仙子:「胡言乱语!好多同修说,洗澡的时候感觉被人窥视,都是你么?」

代谨:「小姐姐,我第一次来!」

付不起一脸拉倒吧:「你哪像第一次来啊。」

仙子:「竟然还有一个!」

召出十柄剑啪啪啪将他也给钉死了。

代谨:「让你叛变!」

付不起:「……」

仙子:「你们俩,随我去见掌门。」

代谨:「小姐姐!别闹大呀!我们俩看过你了,对你清誉也有损!」

仙子:「现在倒想起我清誉了,早你干什么去了?我今天放了你,你明日还来偷看,这事儿不能善了。」

代谨急了:「也不止我一个人偷看!一下了晚课,你们水里都是人,我们岸上也全是人!」

仙子:「来一个抓一个,决不轻饶!」

仙子捆着他俩到掌门面前,把事情这么一说。

掌门赶忙锁上门,把代谨和付不起骂了一顿:「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师兄偷看师姐洗澡?!快!快给师姐赔礼道歉!」

代谨和付不起像霜打了的茄子,老老实实抱着仙子的腿认错。

仙子:「掌门,这两个人怎么处罚?」

掌门:「他俩不是道歉了么,处罚就免了吧。」

仙子:「怎么能免!」

掌门:「那你想怎么样嘛?就因为他看了你一眼,你要教他退学么?虽然你在前五峰,他在差生峰,可他毕竟是个男孩子,你切莫断他前尘。」

代谨吁了口气,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仙子:「天天的偷看女子洗澡,有什么前尘可言?」

掌门:「锦苑啊,一处罚,全门派上下都知道了,对你的清誉也不好。」

仙子:「我不怕,我宁可全门派上下都知道了,也不要这些龌龊事藏着掖着!就是因为藏着掖着,姐妹们天天担惊受怕。」

掌门:「诶,你们就不该去神女池洗澡,寝舍里打桶水洗洗算了。」

仙子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掌门你……」

掌门想要息事宁人,仙子却偏要闹。掌门也烦了:「好了好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仙子就将两人捆了,吊到树上,一人脖子上套一个大字牌:我、是、色、狼、偷、看、仙、子、洗、澡。

付不起:「三师兄,你说的弹琴老赵是谁?」

代谨:「二师兄赵还真。」

付不起:「以后我宁可天天晚上听他弹琴,也不要同你一道出门了。」

代谨满脸晦气:「一般都是没有事的,谁知道撞见个疯丫头。」

付不起在树上吊了一天一夜,原以为会被人砸臭鸡蛋,没想到同修都挺同情他们的。

师兄甲:「太惨了!怎么就被抓了呢!」

师兄乙:「别看了,是差生峰的。」

师兄丙:「差生峰?怪不得,连个女修都躲不过,丢男人的脸。」

师兄丁:「也不知道是哪位仙子这么心狠手辣,以后咱们去神女池,单单捉弄她一个!」

不一会儿过来一群女修。

师姐甲:「这仙子还真是做得出来,脸都不要了,也不知道是谁。」

师姐乙:「听说是那个新来的锦苑,第一峰赵辛的未婚妻。」

师姐丙:「怪不得这么大脾气——一个女修能进第五峰,是不是靠走后门啊?」

师姐丁:「那还用说。」

师姐丙:「神女池里水汽这么大,什么都看不清,就她娇贵。」

师姐丁:「我们可别说她的不是,哪天被她吊树上出糗。」

付不起与代谨面面相觑。

代谨挤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来:「我就说没事吧。」

付不起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女修们刚走,就气势汹汹赶来一伙人。当先的一身白袍,气势逼人,见了付不起、代谨两个,就抽出剑来要叫他们人头落地。

这时,一声凤鸣呖转九天,烈火当空袭来,打落了他的剑。

跟班们大呼小叫:「是纯凰!」

代谨也大呼小叫:「是老赵!」

付不起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老赵是谁,代谨提到过,是那个醒着跟睡着似的二师兄赵还真。

代谨:「不要怕不要怕,老赵是火德星君二十八代孙,重点派上下就没人敢动他!」

付不起不知道差生峰居然也有个能打的:「这么厉害?!」

代谨:「是啊是啊!他虽然眼见是要堕入魔道了,但修生一直修得不错,这纯凰就是他培育出来的,千年之中也就出过三只!」

付不起:「纯凰又是什么?」

代谨:「凤凰的染色体一般都是 XY,焚身以火产生后代,但是纯凰的染色体是 XX,比一般凤凰强上许多。」

付不起对上赵还真平静无波的眼睛,感觉自己遇见了活的孟德尔。

赵还真走到那伙人面前,撂下一句话:「赵辛,这是我师弟。」

赵辛也姓赵,但姓赵的也分三六九等,遇见赵还真只能强压下一口恶气:「还真,你可得给我主持公道。」

「等锦苑姑娘消气了,我带他们登门赔罪。」

赵辛冷笑:「锦苑?那女人早就被我退婚了。被人看过的破烂货,我才不要。」

代谨吊在树上,仿佛被当面掴了一耳光,猛地抬起头来:「我啥也没看着!」

赵辛反手一耳光:「这里轮得到你说话?!」

赵还真抬手,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望着赵辛:「那你想怎么样?」

「锦苑是我的女人,全门派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师弟竟然敢对她下手,我头上绿油油的一片,被人在背后嘲笑连个女人都看不住!他们骑到我头上来撒野,你让他们当众磕头给我赔罪!」

周围早就围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修,纷纷叫好。

赵还真也不说话,手上捏了个诀,捆绳一松,两人从树上砸下来,摔个五体投地。

付不起只想息事宁人,趴成了一只蛤蟆,但是代谨却狠狠瞪着赵辛,不肯低头。

赵还真扫他一眼:「磕。」

代谨还是不动。

付不起扯了扯他的衣袖:「姓赵的咱惹不起。」代谨缓缓弯下了脊梁骨,手指攥得青白。

周围一片哄笑。

赵辛满意了,朝赵还真一拱手:「多谢还真主持公道。」说罢就要走。

「慢着。」

赵辛顿了顿,回头:「还有什么事?」

赵还真冷肃道:「跪下。」

「你说什么?」赵辛眉头一蹙。

赵还真眼皮都懒得抬:「我叫你跪下。」

赵辛见他没有说笑的意思,大发雷霆:「……你什么意思?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我跪下?你是要为几个没来路的混小子强出头么?这样的平头百姓,我纵使杀个十几二十个,也没人会说个不字!」

赵还真细挑的眼梢扫他一眼,冷冷道:「我不与你讲道理。我要你跪,你就得跪。一天十二个时辰,一刻钟都不许少。」

说罢,带着一个拎不清的付不起、一个扬眉吐气的代谨跳上纯凰,离开了。

背后众人围着赵辛哄堂大笑。

后来,赵辛果然跪了十二个时辰,一刻都不少。

再后来,锦苑被逐出了门派,理由是衣着不检点,犯了《女德》、《女戒》。

付不起:「这都算错?」

赵还真似乎是意料之中:「要挑一位女子的错实在太容易了。」

付不起不明白:「可为什么呀?为什么非得逼她走?」

赵还真道:「锦苑是女子,女子原本是不能修仙的。」

付不起依旧不明白:「为什么呀?」

赵还真也被难住了:「……反正自古以来就是这样。」

付不起:「那她为什么上山?」

赵还真:「赵辛一登天门,长生不老,她是赵辛的未婚妻,自然也要修个容颜不衰,长伴君侧——你所见的女修,都是为了寻一位仙侣才上山的。赵辛因为她丢了面子,不要了她,她修真也没有意义了。」

付不起心想:怎么会没有意义呢?她的理学修得那样好,十柄剑定人身,一寸都没有算歪,一点儿都没将他们弄伤。

锦苑下山的那天,只有代谨和付不起去送了。她的名声很恶,赵辛四处作贱她,在重点派中传得沸沸扬扬。

代谨:「喂!」

锦苑回头,他的脸红得像要沁出血:「锦苑师姐,你等我几年,我会回来娶你的!」

锦苑苦笑:「谁要嫁给你呀。」说吧掠了一下发,「我的理学学得那样好。」

付不起拉了把不靠谱的代谨,让他闭嘴:「师姐,你换个门派再修真吧!」

锦苑在山风中盯着自己的脚尖,很有些萧瑟:「我犯了《女德》、《女戒》,声名不好了,哪有仙府肯招我。」

她停了一停,似乎在等什么,但没有等到,就在这萧瑟的山风中走了,剑穗一荡一荡。

代谨很久都没有说话。

就在付不起想开口劝回的时候,代谨手拢在嘴边朝山下大喊:「锦苑师姐,他日我登天门,一定上琅琊阁撕了那《女德》、《女戒》!到时候你再来重点派修仙啊!我一定、再也不偷看你洗澡了!」

付不起算了算,代谨要登天门,起码得修炼个好几百年。而锦苑师姐下山做了凡人,早入了七八十来道轮回。

他知道,代谨更是知道。

于是这少年就在萧瑟的山风里哭了出来,似乎好几百年的漫长光阴沉沉地压在了他的肩头,让他一瞬之间长大了。

只有风里隐约传来少女清脆的笑声:「好的呀。」

04 轮回道

代谨终于收起性子,开始看书了,韩昭却不在了。

看不见的王八师兄脾气暴躁,成天骂骂咧咧不愿意管事,全推给了大师兄;大师兄实在不是个传道受业解惑的料,但凡有什么问题问他,他都一脸疑惑:「这都不会?书上不都写着么?」

付不起唯一说的上话的,只剩下二师兄赵还真,把他弄醒了问他韩昭去了何处。

赵还真想了想:「大约去了阴曹地府吧。」

付不起吓了一跳:「不会吧?」

「他不是寻死,只是去那里见故人。」

两人骑着纯凰入鬼道。

忘川左岸全排着队,黑压压不见首尾,一个个等着投胎。

飞到奈何桥头,韩昭立在那里,依旧是青衣的布袍,对面一个老妪。

老妪头发雪白,两眼昏花,牙齿脱落,像被榨干的老橘,头上却偏要带一朵怒放的芍药花,辣眼睛。

付不起与赵还真走近了,听见他俩在说话。

老妪:「你是谁啊?」

韩昭:「我是韩昭。」

老妪:「你长得好俊啊,是哪里来的儿郎?」

韩昭:「打青城来的。」

老妪:「哦……好俊俏的儿郎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韩昭:「我叫韩昭。」

老妪:「哪里人啊?」

韩昭:「青城人。」

老妪:「青城出俊俏的儿郎啊,你姓什么?」

韩昭:「我姓韩,单名一个昭字。」

老妪:「韩……韩氏郡望在青城哦!」

韩昭:「对,我就是打那儿来的。」

老妪:「那你叫什么呀?」

韩昭:「我叫韩昭。」

老妪:「真俊俏哦……」

……

付不起听得头都大了。

老妪念念叨叨就是青城、韩昭、俊俏,颠来倒去三十多遍,韩昭也不腻烦,有问必答。

问题是韩昭哪里俊俏了?个子又矮,挎着肩膀,鬼鬼祟祟的,这不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果然有人听不下去了:「韩道长,你们唠唠叨叨有完没完了?后面那么多鬼排着队,有点儿公德心好不好?你这样子挡道,半天也投不了一个,我们业绩要完不成了。」孟婆端着汤催促。

韩昭好脾气地点头认错,牵着老妪骨瘦如柴的手,郑重地走到孟婆面前:「来,把汤喝了,过了桥记得走人道,别马马虎虎走错,去了畜生道哦。」

老妪笑得咧开了没牙的嘴:「记得嘞。」

老妪喝完了汤,走向桥那头,突然回过头来说:「韩昭啊,你跟我一起走吧。」竟然记起了他的名字,眼中也有几分清明了。

韩昭笑着说:「我还走不了呐。」

老妪把头上的芍药花取下来,回身别在他的布袍襟口上:「青城来的韩家公子,俊俏哦!」

她翻来覆去说着这句话,颤颤巍巍、老态龙钟地走下桥去,消失不见了。

韩昭嘱咐两个小辈:「回去别把这事儿告诉你们王师兄。」

付不起听得云里雾里,赵还真也不解释。

三人回了差生峰,韩昭停了一天课业,闭门不出,代谨在他门前跪了一夜。

付不起拿胳膊肘碰碰赵还真:「怎么回事?」

赵还真摇摇头。

这个时候,付不起右手边突然传来一声咳嗽,把他吓了一大跳。

付不起:「王八师兄,你别神出鬼没的。」

「自己道行不够怪人装神弄鬼,没大没小。」

付不起:「王八师兄,代谨和韩师兄怎么回事?」

王霸不高兴地说:「你们韩师兄从前有个相好的,九门修得……马马虎虎吧,勉强能跟他一道登天门。」

赵还真点评:「女子能登天门,不叫马马虎虎。」

王霸哼了一声:「有什么用?前头有几个修士走后门,她就被刷下来了。」

赵还真点评:「她被刷下来也不打紧,做韩师兄的仙侣,也能自由出入南天门。」

「呵,你说的是,换做别人,高兴还来不及。偏生你们韩师兄和他那相好,肚肠直,眼里揉不得沙子,要闹、要告,没什么结果。韩昭得知他相好修不成仙,帽子一摘也撂挑子了。」他说到这里,悠悠地叹了口气,「韩昭登过天门,寿与天齐;他相好却不是,活了三四百年,寿终正寝,去鬼道排队等投胎呢。鬼道那地方最是拥挤不堪,阎罗也不招人,大概得等个三四百年才排到奈何桥头,害的你们韩师兄总要去那阴湿的地方,给她带吃的用的。」

付不起想说她今天已经投胎了,又想起韩昭不让说,生生憋住了话头,望向代谨:「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王霸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关系。」

「那他跪在那边干什么呢?」

「没心没肺的小崽子,笨的。」王霸嫌弃地丢下一句,飘远了。

后半夜,韩昭开了门,将代谨叫进屋里暖暖:「你跪我,做什么呢?你又不亏欠我什么。」

代谨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盯着他:「韩师兄,我知道你生我气。我做错了事,心中有愧,你别赶我走,我想好好修九门。」

「你不上房揭瓦、偷鸡摸狗了?」韩昭明知故问道。

「我答应了锦苑师姐,要上天庭琅琊阁,撕了《女德》、《女戒》。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底子差,要好好修九门,才能登天,到时候跟天兵天将打起来,也能撑个一时半会儿。」代谨说着说着又哽咽了。

韩昭摸摸他的头:「九门是书,你是读书人,读书明善恶,就不比那些前三峰的人差劲,以后好好用功吧。」

代谨用力点点头。

「世上做男子容易,做女子却很难的,你可不要再欺负她们了。」韩昭说着,抬头望着檐下的灯。

灯光氤氲,风中似有女子的笑——

「你长得好俊啊,是打哪里来的儿郎?」

「打青城来的。」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韩昭。」

「我叫西陵春,要上重点派去,修古往今来头一个女仙——看你的打扮也是去修真的吧?」

「是。」

「你跟我一起走吧!」

「好。」

鸦青色的秀发上,别着一朵娇嫩而怒放的芍药花。

05 后山春

山中日月长。

代谨做《五百年修真三百年模拟》,受过开天辟地以来所有文天雷、理天雷,修为一日千里。

赵还真依旧睡觉,付不起也浑浑噩噩,不知有什么事情可以打发这好几百年的光阴。

他稍稍有些常识,就不做剑圣、魔尊的白日梦了,他是吊车尾的,走到哪儿都是吊车尾。

只是他每日都在腹诽:他是个普通人,没出息也就算了,这个赵还真怎么就不学好呢?明明是天潢贵胄,早上睡,晚上也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猪的传人。

某日他上代谨房里抄作业,撞见赵还真背着把黑漆漆的东西上后山,心里痒得慌,偷摸跟了上去,结果误打误进了一处结界。

五分钟以后,付不起扒着棵古树,看赵还真斜抱着古琴神采飞扬地唱《鲲鹏》。

只见他左手一比:「I have a 鲲。」

又右手一比:「I have a 鹏。」

琴弦一扫:「呃~」

招子一亮:「鲲鹏!」

付不起:「??????」

他终于明白那句「赵还真快要堕入魔道了」是个什么意思了。

其实,赵还真修习,从小到大都是三好修士。

只是来重点派的第二年,不知道哪根筋搭搭错,丢下学的好好的正道九门,入了琴道。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琴道位列邪门歪道之首,惑人心智。

掌门又惊又怕:火德星君第二十八代孙,在他手里入魔,这传出去他可要下天牢。赶紧趁着事情还没有传开,将他塞到了与世隔绝的差生峰,教韩昭看管,每年的成绩单都是捏造,能瞒一时是一时。

赵还真我行我素,白天睡觉,晚上扰民。

大师兄看不过眼,制造了这个结界,把他丢里头,从此大家相安无事。

赵还真逸兴遄飞地唱完一曲,付不起从树后钻出来:「二师兄,想不到你每天晚上都在开个唱。」

赵还真吓得拔腿就跑,一下子就没影了,仿佛见着鬼。

付不起往身后瞧瞧,没有鬼跟着,狗皮膏药似的黏上去,找到了藏在大石头背后的赵还真:「二师兄,你大气不出躲这儿干嘛呢?」

赵还真洒他一脸灰:「出去!」

付不起揉着眼睛莫名其妙:「好端端的,你发什么少爷脾气?」

「我练琴的时候,不许旁人进来,你不知道么!」

「我怎么知道,又没人告诉过我。」付不起不客气地往大石头上一坐,「再说,弹琴就是给人听的呀。」

赵还真一把拎起他的领子:「我他妈可是在修魔,你离我远一点!」

「唱个《鲲鹏》就修魔了?那人家玩死亡摇滚的都一统三界了。」

赵还真一愣:「四师弟,你还知道死亡摇滚?」

付不起啊了一声,掰着手指头:「我知道的多了去了。死亡摇滚,朋克,金属,民谣,流行,古风,乡村……」

赵还真激动得说话都结巴:「你……你对魔道,很有研究啊!」

付不起:「不就听个歌么,瞧把你激动的。你弹琴我还能给你敲三角铁,叮——叮——」

赵还真捧起古琴弹了段 solo:「那你觉得这段怎么样?我刚写的。」

付不起由衷赞叹:「挺好听的。」

「我题目都想好了,就叫《去你的掰蒜老妹儿》。」

付不起心底「诶呀」一声:想不到你是这样的赵还真。

赵还真平日里高高在上,喜怒不辨,很有些少爷气质,结果私底下是个唱剥蒜老妹儿的,十句里有九句是操他妈,付不起这就听不下去了:「你怎么就这么愤世嫉俗呢?」

赵还真无辜:「我听的曲子,都这样的呀。」

付不起:「没见识,听我给你唱。」

付不起从「大河向东流」唱到「爷爷泡的茶」,赵还真简直给他跪了,从此以后更加坚定了要修魔的心,连自己以后成了魔尊要取什么名号都想好了——

「赵杰伦,我要叫赵杰伦!」赵还真站在大石头上,抱着古琴对着朗朗乾坤,仿佛面对着亿万粉丝的应援棒,「我要做你口中,那绝世中的魔王!」

付不起:「诶哟,不错哦~」

在赵还真的强烈要求下,付不起的作息时间调得和他一样,白天睡觉,晚上修魔。赵还真逼着他把能唱的歌都唱给他听,没到半年就把付不起榨干了。他不再满足于重点派差生峰这弹丸之地,打算去魔界中拜正经的琴修者为师,闯荡一番。

这件事他谁也没告诉,没有人会帮他的,只有付不起那个傻乎乎的才觉得这没什么,还郑重地将自己藏在鞋底里的私房钱全都掏给了他。

那日赵还真下山,付不起跟他肩并肩走在清风明月里。

付不起:「二师兄,他们肯定会找你的,你赶紧跑得远远的。」

赵还真:「嗯。」

付不起:「二师兄,你的纯凰我会好好养的,你放心。」

赵还真:「嗯。」

付不起:「二师兄,你以后成了魔,开个唱,一定要寄 VIP 座票给我,不然韩师兄不放我下山。」

赵还真:「嗯。」

付不起:「二师兄,你要是没钱了,写信告诉我,我也没什么办法。」

赵还真:「嗯,这个我最清楚,我也不会给你写信。」

付不起停下了脚步:「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赵还真理直气壮:「我要是给你写信,我不就暴露了么?」

付不起蔫了:「那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呀?」

赵还真把一段竹节递给他:「我录了几首歌在竹节里,你想我的时候把耳朵贴着竹节,就能听见我的声音。我连《鲲鹏》都放进里头了。」

付不起伸出的手赶忙缩回去,赵还真手一松,竹节摔了个稀巴烂。

付不起心想:我既不会想你,也不想听你唱劳什子《鲲鹏》,碎了干净。

赵还真倒是很伤心,他录了挺久的。

他想了想,把自己手上的红绳解下来给他系上,上面有一只小小的玉麒麟:「这个给你留给纪念吧,能保你一命。赵辛之流见到它就不会找你的麻烦,你好好抱紧大师兄和代谨的腿,别让人家欺负了去。」

这枚玉看起来就很贵,付不起咕咚咽了口口水,也将自己手上的牛皮绳子解下来,系在他手上:「二师兄,我投桃报李。」

赵还真:「这是什么?有什么用?」

付不起:「没什么用,小摊上十块钱买的。」

赵还真:「……」

他低头看了一会儿付不起的腰带:「那我走了啊。」

「你再不走天都亮了。」

赵还真听闻此言,转身慢吞吞下山。

付不起在背后慢吞吞地跟着。

赵还真道:「你回去吧,别送了。」

付不起:「我再送你一小会儿。」

赵还真数落:「婆婆妈妈。」

两人都还年少,心里隐隐觉得不是滋味,却还都不懂离别有多沉重。他们总觉得话可以以后再说,事可以以后再做,却不明白时间往前走,有时会抹掉以后。

06 镜花仙

赵还真走了以后,重点派上下很是大闹了一番,到处找人,付不起只当什么也不知道。

赵还真带走了那把琴,韩昭用脚趾头也猜到他去做什么了,也不点破,跟在掌门身后干着急,急得还不是很上心,付不起要给他的演技打负分。

掌门上穷碧落下黄泉,无论如何找不到,没过几个月也消停了,对赵家依旧是瞒。仙旅漫长,一个学期一百年,说不定哪天赵还真自己就蹦出来了呢。

事实上,赵还真没过两个月就蹦出来了。

只不过他改头换面,易容了不说,还管自己叫赵杰伦。

赵还真不让付不起写信,付不起哪儿能忍得住,伪装成小粉丝给他的杰伦大大又是写信又是寄礼物。杰伦大大就这一个小粉丝,不驻唱不打工的深夜里,坐在下着雪的门廊下,读故作生疏的话,嚼着韩师兄做的肉松饼。往往一封信没念完,又被花魁娘子叫去弹下一首。

这些事情他都不会写在回信里。

他每天都在跟付不起吹牛逼,说他又出了多少专辑,要开三界巡演,玉皇大帝都请他上天庭莲花池开个唱。付不起字里行间尽是崇拜,虽然在重点派书报亭里等到赵还真的专辑,已经是八十年后了。

这许多年过去,仙魔之间也不再泾渭分明,赵杰伦很火,十二峰的修士都听他的歌。

就差生峰的那几个不愿意听。

但凡付不起要外放,大师兄、代谨、王霸就想起被赵还真支配的恐惧,恨不能跟八十年前一样,把这扰民的踢进结界里。

有一日,付不起正攒钱买赵还真的三界巡演座票,突然看到山下人头攒动。

他赶忙逮住个人问:「怎么回事啊?」

「北斗星君陪同魔尊来我们这儿视察工作。」

付不起:「……」

魔尊一般不都是打上来的么?!怎么这个还天仙陪着来视察啊!视察什么?!视察正道修士如何修炼好把你们统统杀上天?!

魔道要完。

他混在人群中张了一眼:魔尊一眼望去就是个普通人;而北斗星君,真的是天人呐!肩披银狐裘,眉间朱砂记,他就没见过长得这样漂亮的!

他喃喃道:「这就是天仙?」

「是啊,不知道多少人在姻缘树上写他的名字。」

付不起诚恳问道:「他叫什么,我也要写。」

「楚风魂。」

付不起:「??????」

他大师兄也叫楚风魂,同名同姓么?

他跑回差生峰,正要告诉师兄们这个惊人的消息,却遇见了一位从掌门那儿来的报信人。

报信人:「韩师兄!韩师兄!北斗星君指名要你这一位姓楚的修士前去伺候。」

韩昭瞥了眼大师兄,大师兄头都没抬:「指名?他怎么不敢道姓?不去。」

报信人急得都快哭了:「那可是北斗星君!上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大师兄:「炙手可热?那就冷着。他要见我,自会来的。」

当天晚上,北斗星君就披星戴月地赶到差生峰。没有白天前呼后拥的架势,一人。

师兄弟几个正坐在一起吃晚饭。

北斗星君停下了脚步,也不说话,就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巴巴地望着他们大师兄。

韩昭见了个礼:「星君,一起坐下吃口饭?」

「你跟他行什么礼?就他那道行受得起你一拜么?」王霸冷嘲热讽道,「再说了,人家星君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只要他想,掌门都能把你炖了端给他,还吃饭,哼。」

韩昭无奈:「你少说两句。」

大师兄起身走了,北斗星君期期艾艾地跟上。王霸啐了一口:「这些话,我不说,你不说,他就真当自己是个玩意儿了。」

付不起一头雾水。

大师兄沉迷学习无法自拔,平日里连个正常社交都没有,怎么会和这么漂亮的星君有交情?

而且还是星君一头热?

他好奇心重,爬到树上偷听。

大师兄:「你又是什么事装不下去了?」

星君:「这么多年了,谁还会怀疑我的身份……师兄,北斗星宫最近天权缺位,天权是文曲星,你来当最合适。」

大师兄:「不去。」

星君:「师兄,天权虽然排在天枢、天璇、天玑后头,可还是北斗的那个勺呢……」

大师兄:「什么勺子柄的,不去。」

星君:「师兄,你埋头在差生峰里,能干什么呀?到了上头,有奥林匹克进口的炼丹炉,太上老君的三味火,你想做什么研究都没有人会来管你。」

「好给那些上仙炼些杀人的玩意儿?」楚风魂背过手,「不去。」

「那你这一世,难道就这样混下去了么?」星君拽住他的袖子,「哪怕你不相信我,不愿意在我底下做文曲星,挨下天雷、登上仙门也好啊,不然几百年的寿数,眼一睁一闭就过去了。你若不在,这世上就再没有人能横空出世,去奥林匹克山上取炼丹冠军了。」

「去奥林匹克山上取炼丹冠军的人是楚风魂,现在做了北斗星君,贪恋权位、勾心斗角、蝇营狗苟,他什么都炼不出来,他一辈子都不会横空出世。」楚风魂淡淡道。

星君亲耳从他嘴里听到这番话,脸一僵,眼圈迅速地红了。

「你嘴上说着没关系,窝在这烂地方做隐士,心里还是恨我的……」他无声无息地哭,「我知道,我知道我对你不起,你也看我不起,可换做你,就你那冷冰冰的性子,你也就做做散仙,坐不上我现如今这个位置!但凡玉帝有什么指派,不是我的我也揽,这几百年来有哪一天我睡满三个时辰了?我做得多,可我连别人送的蟠桃都不敢吃!我……」

「这是你自己选的,与我有什么相干?!你要这泼天的富贵,你就要付出这样的代价!」楚风魂喝道,「可你永远别忘记了,白介,就凭你自己,原本连南天门都摸不到的!」

楚风魂说完,闭门谢客。

白介被关在庭院里,举头望见,韩昭在灯下指点代谨课业。

从前,他和师兄也是这样,他不会做,师兄一遍一遍地教。

可师兄能等他一辈子么?

他就是不会做、不会做、不会做啊!

他能有什么办法?!

师兄迟早是要飞升的,到时候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只剩他一个人了……

白介站在楚风魂的门外,突然发觉,他做了那么多,到头来也还是一个人。

韩昭拍拍付不起,让他下来,付不起的眼睛黏在白介身上,跑着火车:「诶,星君这么漂亮,如果是我就不和他吵架了。」

「再漂亮的人,骗你七八回,也不喜欢了。」

「是冒名顶替么?」

韩昭嗯了一声:「你楚师兄在人间时,便拿过奥林匹克炼金奖,一百单八道天雷挨得好,被太上老君破格录取,却被白介冒名顶替了。事后怕得不得了,哭着求你楚师兄别拆穿,楚师兄顾念旧情,一字不提,那段时间里,不知帮他炼了多少丹药。」

「这都可以忍,又为什么要吵架呢?」

韩昭叹了口气:「白介出身贫寒,登上仙门后无心学术,只图权势。七百年前,魔界大乱。他一心邀功,偷你楚师兄的法阵前去镇压。那法器威力甚大,除魔不说,还杀尽了方圆三百里的无辜人。」

付不起心下一沉。

「你楚师兄上天庭,想要收回法阵、收回名字,可整个天庭都在庆祝白介除魔有功,反把他劈下南天门。他从此便死了这颗求仙问道的心。」

付不起默然。

其实楚风魂为白介做什么都甘愿。白介是他最宝贝的小师弟,他登不了仙,楚风魂也可以不去的。

他的心很淡,装下了白介,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也不稀罕。

只是白介想要的东西太大太多,从他这里拿不够,连别人的性命都要抢,烧成自己的一片锦绣前程。

他早该知道的。

连自己的名字,他都可以强取豪夺,又有什么事情他做不出来呢?

楚风魂后来总是梦见当年。

白介抱着他的腿哭,他臭骂他一顿,逮着他到太上老君那里赔个罪,说弟弟淘气,顶着他的名字上天看新鲜,太上老君也不生气,笑眯眯塞他几颗金丹。

若是不姑息养奸,是不是什么事都不会有。

是不是他机灵却懒得念书的小师弟还在院子里,睡在他手边。

07 庙中魔

白介被楚风魂骂了一通,也不走,在差生峰盘亘了几日。韩昭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和楚风魂商量:「他好像真的遇到了什么难事。」

「他能有什么难事,追名逐利罢了。」楚风魂淡然。

白介赶忙插嘴道:「我是想要救人的。元始天尊的八十二代孙,小小年纪毁了元神,别人医不好,想来问问师兄有什么办法。」

「元神都毁了,还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你将内丹割给他?」

白介巴巴地望着他:「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

楚风魂斩钉截铁道:「没有。」

白介这才怏怏走了。

那天也是魔尊视察的最后一天,付不起去听他讲座。

魔尊以电竞入道,打败玄元大帝,登顶最强王者。现在每天开开直播,卖卖肉松饼,双耳不闻窗外事,分外安生。他在人间开设了几座分坛,众弟子一味埋头打游戏,从不惹是生非,还缴税,天庭觉得好。这次安排他来重点派,是想他来这里修习两年,镀个金,日后也给他封个名位,以后仙魔就一家了。

魔尊是个粗人,没有一套一套的大话,再加之大家都没见过活的魔尊,最后的提问环节,修士们都分外积极。

修士甲:「魔尊,你以前也是青龙派修真的,怎么入了魔道?」

魔尊:「修真我修不好,每天浑浑噩噩的。后来我师弟喊我逃课去修魔,我跟着他修多了,不入魔道也干不了别的。」

修士乙:「修魔难么?」

魔尊:「都一样的。你们修九门,没完没了地做那《五百年修真三百年模拟》;我们修魔,就睡在网吧,没日没夜地练走位和反应。你们还有天庭的补贴,我们魔界也没有这个,都是自己赚钱养活自己。我和我师弟有一段时间,天天修到凌晨三点,在卡座上眯一会儿,就去大街上摆摊,卖女人衣服头钗什么的,混口饭吃。我想起来都觉得太苦了,你们上这么好的重点派,还是好好修九门吧。」

众修士听着新鲜有趣。掌门也很满意他低调的态度。

修士丙:「那你不也熬下来了么?这不就说明只要有爱,就能当饭吃么?」

魔尊一愣:「……我也不怎么喜欢修魔的。」

修士丙:「??????」

魔尊:「我师弟以前是电信一区的最强王者。他带我玩,我就玩玩。」

修士乙:「你一直说你师弟师弟的,他带你玩?他比你还强?」

魔尊也不忌讳,严肃木然的嘴边甚至浮起一丝笑意:「强多了。他的梦想是打败玄元大帝 Faker,天天嚷着做魔尊。」

修士:「后来呢?」

魔尊沉默了一阵,笑容淡下来:「我师弟上了天罚台,被杨道长电死了。」

满座轰然。

掌门吩咐录像的:「这一段剪掉,剪掉!」

魔尊也不管面前鸡飞狗跳,只在台上低着头,自言自语道:「……电死了。」

魔尊下了台,北斗星君在那里等着他。

星君:「我此次前来,不单是要陪你视察重点派,还想向你问个人。你听说过赵还真么?」

魔尊摇摇头。

星君拿出他的挂画:「他是火德星君二十八代孙,你我都惹不起的人物。」

魔尊还是摇摇头:「他怎么?」

「入了魔道,修的是琴。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家里大人发急了。」

「既然是入魔,哪里还追得回来。」魔尊平静道,「追回来,你们又要电他了。」

星君转了口风:「前几日,我听说太虚真人捡着了你师弟的元神。传的沸沸扬扬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魔尊猛地抬起头。

「你在魔界风生水起不假,但是你总不能一辈子这样。登了天门,万事有靠山,出门办事都方便,你说是不是?」星君笑起来,一派风流。

魔尊低声问:「我师弟的元神,真的还在么?」

星君也不跟他打马虎眼:「在。不过他毕竟是上过天罚台的人,你要领他走,就要交出赵还真。」

魔尊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抵挡不住,叹了口气:「赵还真就是赵杰伦。」

「我就知道魔尊是聪明人,不枉我为你奔走斡旋。」星君取出一枚附魂石,封着他师弟的元神,交到他手里。

魔尊望着手心里荧洁的白光,那点薄脆的愧疚被汹涌而来的欣喜冲淡了。

付不起在门外等着魔尊签名,此时扭头就走。

他跳上纯凰:「走,咱们找二师兄去!」

07 天罚台

付不起下到魔界。

魔界并不像经书上所言,乌烟瘴气,血流成河。魔修也并非三头六臂,口舌生疮。

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付不起觉得他们与自己没什么区别。

他循着赵还真的信,走进「才不要你来」的近街院子。这院子像他们差生峰的那一进,临水照花,窗外有竹。

很多很多竹。

那些用法术做成的竹节用绳子串着,悬在廊下,挂得满院子都是。

付不起心里酸酸地想:看把他骚的。

他冲进屋子里喊着:「二师兄!二师兄!」

没有赵还真的人影,只有满地狼藉。

付不起心凉了一半。

一名童子瑟缩在桌下,付不起把他拎起来:「这里谁来过?赵杰伦人呢?」

「几个天仙……几个天仙把大大带走了!」

付不起懵懵地走出来,走到廊下。风过庭院,竹节摇晃起来,满院子萦绕着赵还真的声音。他的声音已经长大了,但唱的依旧是那些年他们在后山唱过的周杰伦。

付不起突然淌下泪来。

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从没觉得等待很漫长,后山上朝夕相对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他们告别得随随便便,以为再见会变得轻易些,只是再唱起那些歌的时候,岁月忽已远。

付不起慌里慌张回到差生峰,所有人脸上都写着「出大事儿」了,连掌门都纡尊降贵地挤在他们中间,看来赵还真被抓的事已经传遍了重点派。

掌门见到他就气急败坏:「你明明知道对不对?你一直就知道!就是你教唆得他!」

韩昭把他拦住:「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

掌门:「怎么没有意义?!天庭要是责怪下来,你担还是我担?!如今之计,叫说是这个小畜生带坏的,把他交……」

「住口!」韩昭怒道。

掌门息声。

「我去跟他们讲道理。」

「韩老弟啊,法不容情,怎么讲道理啊!」掌门颇有些兔死狐悲。

「你把还真交给我,他入了魔道,是我的责任,我去瀛洲一趟。」

付不起:「我也去!」

韩昭拍拍他的肩膀:「你等着,我会把你二师兄带回来的。」

韩昭是差生峰的主心骨。除了他以外,楚风魂不会处理这种俗务,代谨将要飞升,付不起是个派不上用场的,王霸连个人形都没有,算来算去也真就他一个了。大家都知道他说一不二,忐忑着将他送上了路。

付不起比其他师兄弟更挂心,偷偷尾随他去了瀛洲。只不过他没有通天彻地的本事,骑着纯凰比韩昭慢了三日。

瀛洲赵府,邈邈如仙境。

绕了一圈进不去,付不起坐在门外等。一枝红杏探过墙头,一墙之隔,两个丫头在门里扫地。

丫头甲:「入了魔的人,真可怕呀。」

丫头乙:「是啊,少爷小时候多可爱的玉人儿。修了魔之后,头发要弄得一束白一束蓝,裤子上全是破洞,跟臭要饭似的,连修真都顾不上了。」

丫头甲:「其实修不修真,也不打紧,我听夫人说,家里这金山银山,够他吃八辈子了。他要玩个琴,就随他玩呗,能怎样。」

付不起抱着剑松了口气,赵夫人能这样想最好不过。

他和韩昭这匆匆一趟,怕的就是赵还真上天罚台。既然赵家大人如此想得开,韩昭一定早回去了。

他拍拍屁股准备走,却听见丫头说道:「这样好的福气,却偏偏丢掉不要,连东王公的孙女都不肯娶。」

付不起愣住了。

丫头甲调笑:「你说少爷是不是喜欢我呀?」

丫头乙:「别臭不要脸了,少爷心里装得一定是我。」

两个丫头打闹完,其中一个幽幽道:「也不知道哪位女子那么好,让少爷这般念想。」

「我却觉得她是个狐狸精——哪有好人家的姑娘叫付不起的。」

付不起发起抖来,退了几步昏天黑地的坐下,手腕上的玉麒麟几乎要将他烫伤了。

丫头甲:「就是,少爷那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师兄还替他俩说话。什么那也是个好孩子——他还说修魔也没什么不好的呢!」

丫头乙:「要不是北斗星君将他捆走,他还不知要讲多少胡话。」

付不起传了个口信给楚风魂:白介带走了韩昭。

丫头甲:「诶你说,少爷上了天罚台,真能变好么?我听说有些人上去后,可就没下来呢……」

丫头乙:「你可别乱说!太太还等着少爷回来跟东王公的孙女拜堂成亲呢!来年就抱个大胖孙子。」

付不起仿佛自己挨了一道天雷,哗地跳起来,跳上了纯凰。

他要去天罚台。

天罚台永远都笼罩在惨白的雷光中。

那些踏入邪门歪道的年轻修士,就被押到此处反省。

赵还真一生下来就是大少爷,做什么事都漫不经心的模样,内里很是心高气傲。结果一进来,一句话都还没有讲,就被伺候了百八十道天雷,杨道长美其名曰:煞煞他的威风。

赵还真骨头硬,吃了很多苦,才学会跪下低头。

又吃了更多的苦,才亲手断了他的琴,反正他的手指被雷劈得焦黑,也弹不了了。

杨道长很满意。

杨道长说:「小小年纪,就应该好好修真,现在知道了么?」

赵还真低眉顺眼地点着头,心说:娘的都劈成这样了你让我吃屎我也得吃啊,操。

杨道长又说:「那你知道你最大的病在哪儿么?」

赵还真一僵。

「你违背这天地间的阴阳规律,也不尽人伦的孝悌之道——赵太太等你传宗接代呢。」杨道长眼睛毒,说着伸手去拽他手腕上的牛皮绳。

赵还真把手一藏,抬眼:「你碰下试试。」

杨道长冷笑:「来,继续劈,这恶心的同性恋病还没好呢。」

天罚台修在人间。

瀛洲却是海外仙府。

付不起再快,也斗不过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付不起骑着纯凰,飞到峭壁下,猛地拔地而起,纯凰烈烈地迎着此起彼伏的天雷,攀上天罚台东。

而天罚台西,一道黑影忽而暴起,尖叫着投了崖。

一升一落。

赵还真看见了火。

付不起却只道那干瘪又不成人形的东西是劫灰。

付不起降落的时候,天罚台大乱。天庭来报说,有两人打到了南天门,请杨道长速速前去。一时间所有人都走光了,落雷也平静下来。

付不起站在空空荡荡的天罚台中央,只望见一行血字:

我与你一别经年

琴也无,人也无

08 南天门

付不起去了南天门。

打上南天门的人他认识,是楚风魂和代谨。

掌门抱着楚风魂的腿,仿佛要背过气去。

掌门:「你怎么好做出这种事来呢?!你这是大逆不道啊!就算韩昭死了,你也得为大局计……」

楚风魂一把还将他抓起来:「我不是没有忍让过。他冒名顶替,我没有说话;他要我炼丹造假,我没有说话;他偷了我的法阵害的赤地千里,我说话没有人理;现在他杀了韩昭剖丹,去救一个驾着金乌撞南山的纨绔子弟,我再不说话,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丢开掌门,冲南天门喊道:「我今天非但要说给你们听,还要说给千千万万人听!非但让千千万万人听,还要说给千秋万代听!」

他的声音绵绵密密地传出去,声震寰宇,如黄钟大吕。

掌门道:「代谨!代谨!你劝劝你大师兄。」

代谨瞥他一眼:「我是来琅琊阁撕书的。看来打进去比考进去容易。」

掌门将目光投向付不起。

付不起轻声道:「掌门,我二师兄被雷劈得神魂俱灭了,他才刚满一百岁,弹琴唱歌都很好的,大家都喜欢他。」说道这里,他的眼泪跟决堤一样滚落下来,「我前些日子还攒了门票,要去听他的演唱会。他说他准备了特别的节目要送给我,我都没来得及问是什么。你知不知道是什么……」

他巴巴地望着掌门,像个失心疯。

掌门哭泣道:「这可怎好啊!自古登仙一条道,你们断了道,天就是天,人就是人,万万世没有翻身日了!」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有个熟悉的声音突然自上方传来。

众人抬头,却见一独臂男子,浑身血污,仅剩的右手扛着一把寒光凛冽的剑。

楚风魂对上了他的目光,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王霸,你取回了你的剑,这很好。」

「屠龙忒不容易!」王霸邪气一笑,把剑塞给付不起,「接着!」

付不起呆呆捧着剑:「我不会用。」

「哪里是给你用,我要换个铭文。」

王霸单手抹去了剑刃上「东海龙王」四个字。

当年他初登仙,造了这柄好剑。可是东海龙王在上头盖了戳,说这就是天庭的规矩,新仙上位,风头要让给上仙。

王霸说:「去你娘的!」

为这一句话,东海龙王砍断他一只手。

从此他不敢以真身示人。

韩昭知道他大闹东海,已经数落他锋芒太盛了,若是看见他少了条胳膊,那还得了。

付不起念出王霸刻出的新的铭文:「韩昭?是为了纪念韩师兄么?」

王霸摇摇头:「此剑,一直名为韩昭。」

说到此处,他的眼中有什么东西化开,素来刻薄的语气里,也有一丝动人的温柔了。

他将掌门推开,笑嘻嘻说:「掌门,我们差生峰的哥几个,命不好,最在意的那些人全都被毁了个干净,此生已是没法善了了。天道不仁,我们骂骂它,也是件好事,不然它真当自己睡在神仙梦里,还不知道要造多少孽呢——你就不要拦我们了。」

掌门诶了一声,退开。

王霸想起什么,与付不起道:「你没什么本事,要走还来得及。」

付不起摇摇头:「韩师兄说过,九门是书。我是读书人,读书明善恶,就不比你们差劲。」

楚风魂拍拍他的肩膀。代谨笑看了他一眼。

四人一道对着滚滚天雷,迎着十万天兵天将,无惧无畏。

「月癸亥,一客星出于南天门,其大如斗笠,鲜艳缤纷,后渐衰萎,于次年六月没。」

【END·前尘事】

付不起头疼地睁开眼,眼前模模糊糊一行字:

「已知△ABC 的三边长都是有理数:求证 cosA 是有理数;求证对任意正整数 n,cosnA 是有理数。」

他猛地跳起来,挨着一记打:「睡睡睡!分班分完了还睡!赶紧收拾收拾滚去 5 班!」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5 班是出了名的差。

付不起对上班主任光亮的秃瓢,心里混混沌沌的,这是做了一场百年之久的梦?

他的视线落到试题上。

岂是什么有理无理。

是岂有此理。

他抱着一摞书走到 5 班,甫一进门,就听见熟悉的声音:「这位就是付不起付同学吧?我是班主任韩昭,这位是副班主任王霸。」

王霸抱着胸,挑剔看他:「根骨不佳,不聪不明,没出息的。」

「别这么说学生,有没有一点师德。」西陵春拿着教案走上讲台,「你们好走了,别耽误我上课。」

付不起深喘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教室。

代谨在闹楚风魂:「诶,老楚,你说 1 班的锦苑漂亮不?」

楚风魂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别烦我。」

白介拍拍他的肩:「老楚,这题怎么做啊?」

楚风魂二十四孝地转过头去:「来,我给你讲……」

有个活泼的少年坐在木讷的魔尊边上:「喂,晚上去不去网吧?」

「你请客我就去。」

「切!」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窗边的赵还真身上。

他一身干净的校服,望着窗外。

「你坐他身边去吧。」韩昭伸手一指。

付不起屏住呼吸,慢吞吞落座,赵还真不咸不淡地探他一眼。

两个人摆在课桌中间的手,一个系着玉麒麟,一个系着牛皮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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