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九七四年十二月十八日,我怀揣着一个梦想,离开了自己生活十九年的家乡,辞别亲人、辞别儿时的伙伴,踏上西去的列车。
身为“农人之子”,我自幼便对当兵充满向往之情,我想做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热血军人。于是,手揣一份入伍通知书,我在憧憬中上路,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开拓属于自己的蓝天,虽然我知道,当兵的道路充满着不可预知的艰险,但这一切都让人兴奋!
这一年的冬天,干冬暖和,大家穿上棉衣,毛皮鞋,戴上毛茸茸的皮帽子,暖和的还真是有些承受不了。从发放的衣着来看,我们应该是去北方寒冷地带,出发前接兵的首长为了保密,不肯告诉我们入伍的部队在什么地方。我们霍邱县的新兵分别从城关、长集上了解放牌卡车,一路经过六安(吃中午饭)晚上到了合肥火车站。说实际的,我们这些小伙子长这么大还没有出过霍邱县,坐了一天的车,简直是晕头转向,不知东南西北了。晚上,整个安徽省的新兵集中到合肥火车站,排队上了长长的闷罐车,每节车厢安排一个排的新兵,车厢里空荡荡的什么设施都没有,我们这些新兵,包括我们的接兵指导员只能把被子铺在车厢里,三十几人就这样挤在一起。随着一声长长的汽笛,车厢挂钩猛烈的撞击,坐在车厢里都会被撞倒。但,这些年轻人还是觉得很新鲜。
火车,犹如一条乌黑的长龙,呜……呜……地叫着,向西北,向西北……,沿着龙海线,不紧不慢地,向前行驶。
漫长的旅行,我们去向何方?
出了安徽,进入河南境内,两天的时间才到了郑州。每到一个兵站,就是我们开饭的地方,一大盆米饭,一大盆炖菜,我们这些新兵一个班为一组,大家围在一起,那个吃得香啊!
吃饭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在车上拉屎撒尿可不好办,车上是没有厕所的,如果谁要方便,确实就不容易了,裤子一脱,需要两个人拉着,屁股对着车门外,这样才能解决问题。可想而知,这个风险,一不小心,势必就摔下车,那可是要粉身碎骨的呀!
漫长的旅行,火车继续开往西北。我们在车厢里,除了到兵站吃饭外,可以下车,其余的时间都是在铁皮闷罐车里睡觉,偶尔接兵的指导员也带我们唱唱歌,热烈的气氛让我们这些新兵也不感觉厌倦。火车进入陕西境内,天气开始变得寒冷了,战友们望着车厢里挂着的小煤油灯心里暗暗计算着穿过多少隧道。隆冬时节火车行驶速度很慢,有的时候,一停就是几个小时,离开家乡的第三天,火车进入陕西,当晚我们在西安北站开饭,天气显然比安徽老家寒冷了许多,吃完饭用毛巾洗把脸,还没有来得及拧干就被冻得邦邦硬。
我们的目的地是何方,还要向前……向前……,翻越大秦岭,火车犹如蜿蜒的巨龙,爬行在山间。秦岭,这就是我们在课堂上老师讲述的秦岭,华夏民族文明的“龙脉”了。秦岭——淮河是中国地理上的南北分界线。呵,我们这些喝淮河水长大的野小子,现在竟然迈过了中国的南北分界线,从东南到西北斜跨了大半个中国。
漫长的旅行,火车继续开往西北。驶出陕西,进入甘肃省境内,天气越来越冷了,晚上睡在冰冷的车厢里,我们这些新兵只能将身体靠得紧紧的,相互依偎取暖。四天四夜了,翻过六盘山(陇西)经过天水,火车到达了兰州,这里的气候寒冷比西安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此冰天雪地,我们这些安徽的新兵哪里知道,无奈只能慢慢适应,好在晚上我们在这里吃了一顿热乎乎的西北饭,肚子有了食物,顿时感觉好像暖和了好多。火车继续向西,这时候指导员让我们领大衣,这军大衣可不一般,是羊皮大衣,一个个穿上大衣,这家伙真的很管用,再也不冷了。部队后勤还真是考虑得周到,在我们军列到来之前,已经为我们新兵准备好了皮大衣。
火车汽笛呜呜呜地叫着,随着一串激烈撞击,驶出了兰州,火车继续向西北行驶。
离开了兰州,火车驶入河西走廊,进入祁连山,翻越乌鞘岭。七十年代的河西走廊,那时真是贫困至极,冰冷的冬天,小娃娃还穿着薄薄的单衣,或是破烂不堪的棉衣。火车经过的路段,一望无际荒无人烟,只能看到茫茫戈壁滩,真是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整个河西走廊长达一千多公里,祁连山山峰海拔四千米以上,火车慢慢地在这里爬行,笨重的火车头冒着黑烟加足了马力,爬上乌鞘岭,我趴在车厢门缝隙,远望着那叠嶂的山脉,祁连山,这就是在小说中看到的祁连山呀,今天竟然登上你的巅峰。恍惚间让我想起唐代诗人李白“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的诗句了。
火车已经爬行了五天五夜了,指导员告诉我们,火车已经到了嘉峪关。嘉峪关是古丝绸之路的要塞,万里长城,天下第一关。万里长城东至山海关西至嘉峪关,我们来到万里长城的尽西头了。唐代诗人王维有诗这样写道:“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难道我们就是古人所说的“西出阳关”了吗?
“指导员,我们的部队在哪里呀?已经都五天五夜了,还在向前开?”指导员笑而不答,一帮新兵都在问,指导员,指导员你就告诉我们吧!
指导员是河北人,名叫孙书法,待人和蔼,在我们一再追问下,说:“原来传说我们部队是北京卫戍区,其实不是,我们部队在新疆永红。”“永红是什么地方?”我们一直在问指导员。“永红是一个非常保密的地方,暂时就告诉你们这些,到了部队,我会详细地告诉你们的,现在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不要问。”指导员这样告诉我们,后来我才明白,指导员说的是保密条例。
火车行驶在茫茫戈壁滩上,荒无人烟,骆驼刺、芨芨草是这里独有的植物。前面就是玉门关了,唐朝诗人王之涣《凉州词》“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这首脍炙人口的诗句,我还是在初中的课堂上,老师给我们解释的含义,今天我们真的来到这里,“春风不度玉门关”,这种“一片凄凉”的景象,现在还是不能转变吗?已经过去几个朝代,当时诗人的感受,诗中那悲壮苍凉的情绪,再次引发了我们对这座古老关塞的好奇。
火车在呜呜地叫着,拼命地向西再向西,过了玉门就进入新疆境内了,真的是“西出阳关”,已经六天六夜了,什么时候能够到达目的地?说真的,我们这些新兵,连续坐了这么长时间的火车,已经是狼狈不堪了,毛头小子们哪里跑过这么远?有的战友当兵前根本就没有出过家门,离开过自己的村子,你说还能不晕头转向吗?
我们这一批入伍的战友好多都是文盲,一个大字不识,这一下子又把我们拉得这么远,如果不是当兵,谁能走这么远的。火车进入新疆,经过哈密,翻过火焰山,已经是第七天了。火焰山,这是《西游记》中的火焰山吗,真的稀奇呀,这一阳关之路,故事多多啊!
翻过火焰山,天已经傍晚,火车在吐鲁番——大河沿车站停下了,指导员告诉我们,到终点站了,全体同志准备下车!我们一个个打好了被包,背在肩上,穿上皮大衣,戴好大头帽,脚穿大头鞋,就这样全副武装下了坐了整整七天七夜的闷罐车。
天已经黑透了,整整一个列车的新兵数不清多少,在车站的灯光照射下,我是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有听从接兵首长的指挥,我们像一群臃肿的企鹅,晃晃悠悠的走进了一个空荡荡的大礼堂。这就是我们下车后休息的地方,偌大的礼堂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碎麦草皮,我们按要求把大衣、被子一铺一盖,人挨人整整齐齐躺在碎麦草皮上,整个大礼堂齐刷刷的一片,可能是疲劳的缘故,不一会,鼾声阵阵。
我和衣躺下,眼睛看着天花板上大大的灯泡,思绪万千,这就是我的军人生涯生活的开始?接下来部队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子?远离父母远离家乡,他们可知道儿子现在新疆?弟弟妹妹你们可知道新疆在哪里?
一夜几乎未眠,迷迷糊糊天亮了。在睡梦中,我在展望未来,梦在浩瀚的西域乘风破浪,梦在军旅之途得到充实。
一缕阳光照射进来,我偷偷地探出头来。只听一声口哨,“起床”,新兵们立即起床,打好被包,准备出发。这是临时的部队兵站,要达到目的地还需要坐车,我们都稀里糊涂的,听从统一指挥,上了部队的解放牌大篷车。
新疆气候非常干燥,冬天和春季风沙非常大,我们刚刚来到这里,不大适应,很多人都流鼻血。
早晨,几十辆大篷车满载着新兵从大河沿出发了,不一会,车队进入了山沟里,这里几乎没有路,不是戈壁滩就是山,汽车碾压时间长了就是一条路,这里可以到处跑车。山沟里行车非常险峻,悬崖峭壁,道路尘土飞扬,我们一个个都成了“土人”。后来才知道,这条路是我们部队进出营区的必经之路,这就是天山山脉,我们的部队就驻扎在天山脚下,马兰,一个美丽的名字,一个地图上没有标注不为人知的地方。
中午路过托克逊兵站,简单地午餐,继续前进。
翻过天山,从托克逊出发,就是沿着天山南麓行走,一派茫茫戈壁,积雪皑皑,部队住的就是这个地方吗?我的心中不战而栗。
部队驻扎在这里是干什么,环境恶劣,艰苦?
车队前方到达库米什兵站,这个兵站不大,几间房子都是干打垒,看起来十分简陋,车队在这里稍停片刻,又继续前进。
指导员告诉我们:“很快就到部队驻地——马兰了。”马兰,一个中国地图没有标注的地方,这里是一块戈壁绿洲。后来我才知道,这里是老司令员张蕴钰给这块宝地起了这么一个好听的名字。
车队快到马兰了,天色已经进入黄昏,戈壁滩上白雪皑皑,路面一层厚厚的冰,天气无比的寒冷。马兰——这就是我们将要在这里“戎马生涯”的地方了,马路两旁高高的白杨树,我们都叫它“钻天杨”。冬天,白杨树光秃秃树干,矗立在马路两旁,像是一枚枚火箭竖立马路两边,威武雄壮!我的第一感觉,这里还是很美丽的啊!

我和我的战友们再回马兰
此时我感觉到,我的人生,会因马兰而美丽;我的青春,会因马兰而绚烂;我的梦想,会因我是马兰人而闪耀;有梦在,人生无悔,有梦在,人生精彩!

作者张宗元,1974年10月入伍,马兰基地警卫团,曾经执行过20余次核试验测试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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